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头牌日常[重生GL]》作者:月色翔 文案  贱妾出身的宁青淮在儿子登科的同一天病死了,平生唯一的遗憾是没能亲眼看着和她斗了大半辈子的正室夫人裴绯咽气。   然而她没过奈何桥,一睁眼却又回到了她最风光的年纪。而那个时候,她还在长安城最大的青楼里,当最能歌善舞、明眸善睐、风情万种的头牌姑娘。   但是总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      #老鸨还是那个老鸨,楼里的东家却变成了夫人裴绯怎么破#   #卧槽为什么总有一些奇怪的女人哭着喊着要打我脸你倒是打啊朝这打#   #为什么上辈子相看两相厌的夫人现在看我的眼神很不对劲啊喂#    裴绯:……呵呵。 重生一回的宁青淮看着眼前的群魔乱舞,懵了……   (╯‵皿′)╯︵┻━┻导演!我不玩了!凭什么我的剧本和别人不一样啊!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重生 女强 相爱相杀 搜索关键字:主角:宁青淮,裴绯┃ 配角:陈广喻,季谦,李放,贺九秋,初雪等 ┃ 其它:双重生,多穿越者,打脸,复仇,三生三世   ☆、重生   营州境内,陈府。   宁青淮躺在去岁才翻新的拔步床上,青丝帐,浮花雕,价值数百金。听下头人说这是不知哪个官大人特意送给老爷的,只这一份,巴巴地又给送到她这里来了。   足可见老爷对她的偏心。   她的儿子,唯一的儿子陈广喻,此刻双眼通红地跪在她面前,胸前还别着没来得及摘下的大红锦缎花球,俊秀得甚至稍嫌清丽的脸满是悲恸和哀求:“娘――你看看儿子啊!儿子高中了!儿……儿是探花郎……儿有出息了娘……”   他伏在床沿边,泣不成声。   探花郎……啊。   宁青淮对着陈广喻扯了扯唇角,她很想摸一摸少年的脑袋,夸他厉害,有本事。也想告诫他不能娇纵自满,树大招风,要懂得人外有人。她快不行了,再不能替他遮挡这后宅里的风风雨雨,不能看他娶妻生子扶摇直上了。她想说的太多太多,然而久病沉疴的身子甚至不能支撑她动一动手指。   最终她只是用她这辈子都难得的温柔目光注视他,一字一句道:“好孩子。”   陈广喻哭得更大声了。凄凄厉厉的,宛若幼兽受伤时的哀嚎。跪了满屋子的下人愣是唬得大气不敢出,皆俯首做垂泪状。   这少年自小性情古怪,只亲近府里唯一一个真心待他的亲娘,宁青淮想他努力念书,他便努力念书,宁青淮望他高中,他便在殿试中锋芒毕露,一夺探花。   他高坐在赤马上,绯衫旖貌,翩翩少年郎。春风得意,满身俱是花香。那是路旁的各家小娘子们精心挑选、悄悄掷给心仪郎君、从树上折下的花苞做成的香囊。   然而还未至家中,便得了娘亲病重的消息。等他踉踉跄跄赶来,居然已是回光返照之态。   子欲孝而亲不待……   宁青淮其实是极不喜欢哭的,也厌别人在她跟前哭。   多晦气啊,她还没死呢。   不过也快了。   宁青淮已经有些恍惚了,之前一直撑着的那口气,在看见儿子回来的那一刻,终是晃晃悠悠消散了。   临了临了,眼前跟走马观花似的,一幕幕场景飞快地闪过。那是她一辈子的过往。   很多她以为她早忘记的人和事,在这个时刻,又重温了一遍。   最后留下的,不再消失的,是和她斗了大半辈子的正室夫人,伯勇侯府嫡长女,裴绯的脸。   她仍是初见时面色冷淡的模样,贵气天成,气势无匹,让人一见就牙痒痒,恨不得将那脸踩在脚下,狠狠践踏。   想到这,宁青淮轻笑一声,全身瞬间再无半点气力,缓缓阖上眼睑。   唉,死了都没能亲眼见着那女人咽气,不甘心呐。   “娘――――!!!”   “主子啊!!”   “宁姨娘……去了……”   陈府的东边小院,一瞬间溢满了哭声。   不过这些哭声里,到底有多少是真心实意的,宁青淮既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现在正绷着脸坐在梳妆台前,目光凝重地看着铜花镜。   镜子里的姑娘明眸善睐,她有一对黛色的远山眉,狭长的杏眼,纤长浓密的睫毛,琼鼻菱唇,粉生两靥。这是一张顾盼神飞、活色生香的脸。   是她年轻时候的脸。   剪翠瞧见自家姑娘一脸见了鬼似的神情,心里纳闷,不由得上前一步,低声询问:“……青淮姑娘?”   宁青淮怔怔地扭头看去。半晌,她出声道:“抬起头来,给我瞧瞧。”   剪翠虽然不解,但还是顺从地微微抬了抬下巴。   宁青淮倒抽一口凉气!   其实剪翠长得并没有很可怖,相反,她圆圆脸,两颊甚至还囤了婴儿肥,猫样儿的眼睛,粉嘟嘟的唇,让人一见便心生喜爱。   宁青淮之所以反应这般大,也只是因为在她的印象中,这剪翠早十五年前就死了!   虽然现在尚显稚嫩,可宁青淮记得,后来剪翠慢慢大了,脸也长开了,便被指给当时正红的一个姑娘做使唤丫头。没过多久就被恩客看中,买下一夜。   但剪翠是被父兄卖来楼里的,不想接客,天天心心念念着回家。可惜既无银钱赎身,又拗不过大娘,卖身契还在大娘那里,就连逃都逃不掉。不过半月后,她就突然悬梁自尽了。   当年大娘拿剪翠做筏子,不知告诫了多少人。而宁青淮记得这样清楚,是因为剪翠在她屋子里悬的梁。   不对,不对,不对……   “姑娘的气色瞧着不大好,莫不是昨夜感了风寒?姑娘是不是不舒服?剪翠这便去央大娘请大夫来!”小丫头做事风风火火,话还没说完,人就走到门口了。   宁青淮蹙眉,“站住。”她一手细细抚摸脸上娇嫩的皮肤,眼睛直直盯着镜子看,一边轻轻漫漫说道,“不准去。”   她的声线很特别,没有寻常女子的清脆悦耳,反倒多了股难言的味道。漫不经心又深藏锋锐,让人下意识地就要遵从其指令。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格,完美的融合到一个人身上时,便会形成一种独有的人格魅力。   剪翠立刻乖乖地回来。   梳妆台正对方着窗口,半遮半掩的,宁青淮歪着身子打量外头的景物。   应该正是春日,天已大亮,店铺布行已经开了门,街上的行人稀稀拉拉,偶尔有点打马游街的簪帽小郎路过,还会装作不经意地看向她这边,然后悄悄红脸。卖吃食的货郎们打着哈欠,聚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婆娘儿子。   这场景真是分外熟悉。   宁青淮突然嗅了嗅,在闻到浅淡的桃花香时,心里最后那点惊疑消失了。   都城名唤长安,长安城有条护城河,河边据说是前朝宰辅之女种下的桃花树,一到了春日,花香满都城。   她觉得,她应该是在三十八岁病死后,不知道什么原因,没喝了那碗汤,反倒一睁眼回到二十四年前,她十四岁的时候。   那么,此处,应该是长乐坊了。   大齐都城最有名、美人最多、文人清客们最喜爱的地方――长乐坊,俗称,青楼。   而她宁青淮,则是楼里头重点培养的清倌、后来艳名远播的头牌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新坑求预收!我要做一个用脑洞征服世界的美男子!―― (′?ω?`)点进去有惊喜喔~这次绝壁是日常!日常!   ☆、故人   想通了这些许,宁青淮顿觉通身畅快,兴奋得手指尖都在颤抖。   何其有幸,她居然又回到了十四岁的时候!   她可以阻止很多事,避免很多事,她甚至知道十年后新帝临朝,改年号,颁发了无数项当时看起来匪夷所思、后来只能赞其高瞻远瞩的法令。   其中有一项,便是允许女子单独立户。若有女户,女子也可买卖经营,甚至当家做主!   只可惜她当时年华已衰,且有了广喻,她借广喻入住陈府,抬了姨娘,已经陷入了内宅争斗,退缩的下场要么就是陈留台将她发卖出去,留下儿子任那些女人搓磨羞辱;要么,就是悄无声息地死在哪个角落里。若不争夫君宠爱,她一个烟花之地出身的贱妾,就算求得出府,全无半点谋生之长,要如何过活?   如今不同了!她还年轻着,还未开始接客,甚至还未遇见陈留台,她未来的夫君。   大娘对她期望很高,宁青淮是很小的时候就被卖了,不知父母,大娘虽心狠,但到底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待她也算尽心了。衣着吃食都紧着她这边来,琴棋书画也是专门请的师傅,弄得宁青淮一个还未开·苞的清倌,倒显得比正红的姑娘还体面。   她可以攒银钱替自己赎身!时间长也没关系,反正女户的事还在新帝临朝的时候,日子还很长,她如今多得是时间和耐心!   到时候她年老色衰,想必再多些央求,许下替大娘养老的允诺,大娘必不会拒绝。   就算是妓/子,也会向往不靠男人、自己养活自己的生活的,并没有人天生喜欢卖笑伺候人。   宁青淮简直想大笑出声!   苍天有幸!苍天有幸啊!   有了目标的宁青淮,在剪翠摆上早饭后,用得十分愉悦。   虽是普通的咸菜小粥,也觉美味异常。   她尽量不去想她儿子陈广喻,那个心思细腻、性格古怪、只听她话的少年,若她并未和陈留台勾勾搭搭,他就不会来到这世间,遭受那些苦难。   她这样的人,是不配有这样好的儿子的。   没有了也好,她身无牵挂。她自己过得如何无所谓,但若有了广喻,她便会不甘,便会想争一争。   她会忍不住就想,她的广喻这么优秀,凭什么要比别人过得差?   这种念头不是她这种人该有的,她争了一辈子的命,也不过是个妾,广喻还是抬不起头来的妾生子。   夫人裴绯有一句话说对了,宁青淮这个人,骨子里就是个冷心冷肺、心狠手辣、贪得无厌的。   青楼里的姑娘也好,小厮丫头也罢,用饭入寝的时间总与旁人不同。虽已至巳时,然而楼门禁闭,整栋楼都是安安静静的。   闹了一晚上,正是好眠的时辰呢。   宁青淮眨了眨眼,她情绪大起大落,身子是渐渐乏了,可精神头儿还是振奋的,索性就只了个小塌子,借着春光歪在拔牙床上看话本。   书比巴掌大点,薄薄一本蓝皮小册子,连书名都没有,大概是哪个小厮送过来讨好她的。   宁青淮懒懒地瞅着,时不时嫌弃一番故事里头蠢笨的千金小姐和穷酸书生,没看多少,睡意逐渐上头,竟就这么睡过去了。   一觉鼾眠。   宁青淮醒来时只觉得神清气爽,见她气色确实好了些,剪翠心里也高兴,面上也含了笑:“姑娘可真真睡得香,好些日子没瞧见姑娘这般了,倒是好事。”   她绞了帕子,递给宁青淮,回身又把塌支起来,三四碟小菜并着米饭和热汤齐齐摆好,一边认真说道:“方才我在小厨房时,含黛与我说,大娘要姑娘用过饭就到她房里一趟。我再多问,她就说没什么要紧事,只叫姑娘快些过去,我瞧着她神色正常,大娘兴许只是找姑娘叙叙旧。”   剪翠眉眼弯弯,颊边都带了酒窝。她的声音清清脆脆,十分笃定:“含黛是初雪姑娘的人,必是不会欺瞒哄骗姑娘的。”   宁青淮正用帕子擦脸,闻言顿了顿,又把帕子放下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变成了年轻姑娘,这记性也好了起来。剪翠口中的初雪姑娘是和宁青淮一起培养的清倌,也是大娘花了大价钱调·教的,只等捧出来做楼里的招牌。   宁青淮和初雪一直都很交好,不过……   宁青淮低头,用筷子夹了菜入口。   不过这姑娘后来看上了陈留台,沉浸在才子佳人的梦里,妄想嫁给他做妻,伺候他一辈子。   这姑娘也是蠢,陈留台那是什么人?明崇二十三年的二甲传胪,翩翩佳公子,文采风流的人物,营州陈家也是名门望族,虽说陈留台只是旁系庶出,可他只顶了这么一个陈姓,便是在都城,也有很大的便宜。   初雪一个贱籍的妓/子,哪怕是做妾,得片刻欢宠,入了他陈府,能有几时好?   至于什么夫君宠爱情深似海,全是虚的,不过是皮相之好。   当年她迫不得已入府,也不过是不忍心看儿子因为没有身份,连书院都进不了,投才无门,终身苦愤。   这世道便是如此。   她和陈留台的事根本瞒不过初雪,这姑娘当时就红着眼睛恶狠狠骂她白眼狼,烂心肝,之后两人就一直势如水火。   宁青淮幽幽叹了口气,她的确不是一个好人。好人不长命,做好人多亏啊。   到底还是唏嘘的,宁青淮只吃了几口就吃不下去,换了身衣衫便出房门了。   大娘房间离她比较远,一路上遇见了不少睡眼朦胧打着哈欠的姐妹们,宁青淮就这样懒懒散散地闲话,许久才走到地方。   门口站着个青衣小厮,年纪不大,见着她顿时笑成了朵花:“诶嘿嘿是青淮姑娘啊!快请快请,大娘在屋里等您呢。”   大娘是长乐坊的老·鸨,具体姓什么没多少人知道,人人都称她大娘。   宁青淮颔首,推门走了进去。   里头的三个人闻声转过身来。   大娘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大红的宽袍,满身满眼的风情万种;   右边立着的是初雪,这姑娘和她名字一般无二,眉眼清冷,肌肤白如初雪,明明是冷心冷情的打扮,偏偏眉间生了颗鲜艳至极的朱砂痣,顾盼间魅惑横生。若能好好培养,假以时日,定又是个大红大紫的头牌。   可见大娘的眼光很是毒辣。   而宁青淮的注意力却不在这一大一小的美人身上。她只有些恍惚地看着站在正中央的人,一时间居然分不清今夕为何。   大娘本来笑意深深的,见她一副懵神的模样,忙牵了她手行礼告罪,“这是如何了,一直丢了魂儿似的。裴公子莫要介意,青淮估摸着是方才没醒过神了才如此失态……”转脸大娘低声训斥宁青淮,“你这蹄子,莫不是看呆了?还不快快拜见!”   那人抬手示意,眉眼冷淡矜持有礼,既不上前几步拉住大娘和青淮嘘寒问暖,也不得意扬扬摆大款:“无事。”   “他”着了锦缎长袍,长发一半束起至顶,一半披散落肩,是做的男子打扮。可在这楼里混的,哪个不是人精,哪能看不出这其实是女郎扮的?   更重要的是,这个人……   宁青淮的目光太过大剌剌,被唤做“裴非公子”瞬间就明白这个刚刚才来的姑娘已经看穿了她的伪装,可她依然没有半点不适,只是静静地瞥了眼宁青淮,待看清她的脸后,唇角微抿,黑湛湛的眸子里神色莫名。这个人明明五官也不是非常出挑,可偏偏能让人一眼就瞧见她。   就像一头安安静静沉浸在自己世界里、敛尽所有气息的王兽。   宁青淮觉得她看自己的眼神就像是在打量一块石头,石头再漂亮这个人也不会动一动眉毛。   真的一点儿都没变呐,夫人。   宁青淮突然弯唇一笑,她的确也是美人,不然也不能把陈大公子迷了数十年,除却心机,她的美貌也占了大多分。   她低眉顺眼地行礼,温暖的灯光把她的锋芒尽皆模糊成了温驯:“青淮,见过裴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  裴绯:【默默发呆】 宁青淮:【瞅她一眼,蹦过去】 裴绯:【默默看远方】 宁青淮:【再接再厉,又瞅她一眼,吧唧一下跳过来】 裴绯:…【默默发呆】 宁青淮:……!【怒】【叉腰跳起来拿棍子使劲戳】 裴绯:【轻轻瞥她一眼,片刻后又继续走神】 宁青淮:……啊啊啊啊啊啊裴绯我要和你撕·逼! 月色菌:呵呵~   ☆、诡变   一番寒暄推让后,宁青淮便得到了长乐坊换东家的消息。   新东家就是裴绯了。大娘笑得喜滋滋的,明显心情不错,半天扶了裴绯的手劝她坐在首位,自个儿并两个姑娘站在下首,再次行了礼:“长乐坊能得公子看重,必将红火起来。”   裴绯没什么表情,语气也是极淡。她直言不讳:“女子不立户,此处明面上并没记于我名下,但我既买下了它,你便大可放心操办。”   大娘神色一松,初雪也是满脸喜色。   裴绯这句话,明摆着是说你尽管放手做,有事儿我兜着,我上头有人!   此时宁青淮才恍惚记起来,好像楼里确实曾经历过一段清冷日子。不过后来她和初雪渐渐有了名气,日子才好过起来。   可是,为什么她会在这里遇见裴绯呢?裴绯比她大两岁,现在也不过十六,堂堂伯勇侯的正经嫡长女,正是思春待嫁的好年华,怎么会来这种烟花之地……   更别说她居然女扮男装,买下长乐坊!   虽说伯勇侯是从龙功臣,手握虎符镇守都城,端得是皇恩浩荡,风光无限。   可他无子啊!   伯勇侯娶了十八房妾,从正室至通房,居然没一个人能生下儿子。   于是这恩宠就跟走细丝一样,看似风光,一旦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当年裴绯嫁给陈留台不过三载,匈奴犯边,今上派遣伯勇侯应战。没过多久居然传出了勾敌叛国的消息。圣上大怒,裴府被抄家,可怜伯勇侯还在边关拼死奋战,自个儿婆娘孩子都被一窝端了。   等他拖着命回来,却是误会一场。伯勇侯心冷长叹,交出兵权,自此归隐。   说是没猫腻鬼都不信,但天威难测,知道内情的都恨不得烂了嘴巴。   而宁青淮之所以知道一点,是在陈留台醉酒后套话套出来的。不知道为什么,宁青淮对这些权谋私·密总是特别感兴趣,她敢说,在陈府里,论消息的灵通,她认第二没人敢为首。   她也是想多了解了解裴绯,没事就撩·拨撩·拨她。毕竟因为老侯爷的事,就算陈留台再怎么喜欢宁青淮,也不能抬她而打压正室,甚至不能让外头人看出来他对正室夫人不好。   想得远了……   话又说回来,长乐坊的价钱可不低,她一个闺阁女子,哪来的银子?   老侯爷的?老侯爷怎么可能让一个好好的闺女干出这种事!怕是责骂都来不及。   再说就算她有钱任性,她跑来青楼做什么!千金小姐不是应该绣绣花弹弹琴,交两个手帕交,一起谈论哪家少年郎么?   上辈子根本没有这回事啊!   宁青淮终于抓到了重点,面上倒还是平静的。   静观其变才是良策。   裴绯看向两个姑娘,那眼神轻飘飘的,宁青淮总感觉浑身不自在,便不着痕迹地退后,站得远了些。   大娘道:“青淮和初雪是我一手教导的,才情相貌也算能拿出手,就是年纪小了些,等熬过这段日子就好了。”她很快就把楼里的人细细交代了一遍,却丝毫没有顾忌宁青淮和初雪在场。   做生意的,哪个会把好的坏的全摆给买家看?   大娘这态度也太古怪了。   而且居然这么私·密的事也没避讳她们,大娘什么时候待她如此贴心了?   宁青淮心中惊疑不定,不由得看了看旁边的初雪。   初雪倒是神色正常,可看见宁青淮瞅她,居然立马回瞪了她一眼,虽然掩饰得十分迅速,但那隐藏着的厌恶和鄙夷却是让她瞧了个正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人人态度都这么奇怪?   细思恐极,宁青淮甚至开始怀疑起来。这真的是回到过去了吗?她现在的身躯真的是自己吗?她得想想,好好想想,不能自乱阵脚。   宁青淮轻轻吐出一口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倒要看看,这接下来还会有什么花把式出来。   裴绯对着初雪点点头,初雪乖巧地从袖中取出几页纸来,先是让裴绯过目,然后递给了大娘,最后才传到青淮手上。   宁青淮还没来得及看,初雪就俏生生立在她眼前,柳眉一挑,道:“我倒忘了,青淮姐姐是不认得上面的字的。也罢也罢,我改改就好。”说着,就伸出白嫩嫩的手想把纸给拿回去。   她这话好生没头没脑,但在场的其他两个人竟像都明白似的默认了。   宁青淮心底冷笑,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她向来是不惧任何挑衅的。   她侧了侧身,既不出言斥责,脸上也无怒气,好像不在意似地躲了过去。   字是挺古怪的,有不少都少了笔画,但要说看不懂也不至于,宁青淮连猜带蒙,倒也估摸出这大抵是什么诗赋,只是作得乱七八糟,莫说诗成鬼神惊,就连对仗工整都算不上,言语粗俗,勉强琅琅上口。   而旁边配的画则是大胆多了。是一些样式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就连她这个风·尘女子都觉得露·骨的衣衫和发髻。   宁青淮很是平静地把纸递了回去。   初雪眉间带了丝匪夷所思的优越感,她看宁青淮的目光都透露出鄙视,好像她是哪个旮旯地里的脏婆子,上不得台面一样:“姐姐可看懂了?如何?”   宁青淮好一会儿没说话,她觉得这姑娘大概脑子有病。于是她斟酌着语气:“大娘做主便好。”   大娘笑了:“青淮你便和初雪好好学,你琴弹得最好,等这曲子弹得熟了,再配上初雪的舞,必能惊艳长安城!”   弹琴?跳舞?   初雪接道,“大娘真是羞煞初雪了!”她雪白的脸上因激动染上绯色,双眼亮得惊人,“我前儿个做了梦,这些全是梦里的神仙教我的,初雪不过是个传话小丫头,哪敢教姐姐啊!”   梦里的神仙……这是骗三岁娃娃呢……   宁青淮越发警惕了。先是不该在此时出现的裴绯,再是态度古怪的大娘,又多了个性情大变的初雪。   不能妄动。   所以她只是嘴角噙笑,带了点懒散道,“初雪妹妹竟与我这般客气,真真让人伤心!”说完,宁青淮还亲昵地靠着初雪,在察觉到女孩儿身体的僵硬和排斥后,更是变本加厉地拉住她手肘,弹了弹她的额头,娇嗔一声,“鬼灵精!”   看我不恶心死你!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波穿越者已现身―― 青淮姑娘表示这日子也是哔了狗了―― 表示我真是不明白为什么那些穿越小说里主角随随便便跳肚皮舞啊芭蕾啊什么这个衣服那个衣服,还有些现代歌曲啊古代人看不懂什么的…… 汉字是经过时间逐渐简化的,并不是基因突变成鸟语了…… 扯远了,话说收藏涨得好快!我居然有八个收藏辣好开心??(*′︶`*)??作收又多了一个,不知道是哪个小可爱点的,真是特别感动~于是这章出来了……希望没写崩……   ☆、隐情   初雪在三天前还不叫初雪,她叫郑婷婷,刚刚上高中,平时特别喜欢看小说。最近在某网站淘到一本正室复仇的苏文,如获至宝,每逢打脸都觉暗爽在心,作者实是有大才。   这本书叫做《重生之大将军》,女主裴绯是伯勇侯府嫡长女,身份高贵姿容秀美,到了年纪寻夫君,夫君陈留台妥妥渣男,长得人模狗样的,骨子里却喜新厌旧。在裴家落败后以裴绯三年无所出为由,纳了无数妾,整日流恋烟花之地,还将一个青楼女子迎进门。   青楼女子生得烟视媚行,是长安城有名的妓/子,叫宁青淮,这俩渣男贱女原来早在裴绯嫁过来之前就勾勾搭搭,居然还有了孩子,裴绯生不出儿子也是他们在暗地里搞的鬼。因为女主没有子嗣,便只能忍气吞声让这个野种进门,宁青淮也因此抬了姨娘。   没想到这个宁青淮越发娇纵,居然使人给裴绯下毒/药,裴绯一病不起,临死前丫鬟婆子还在她面前炫耀渣男如何如何待宁姨娘好。   郑婷婷讨厌死了宁青淮这个恶毒女配,于是在评论里求虐渣打脸,作者很痛快地让女主重生,回到还没遇见渣男的时候,先是整顿家里,然后买下那座青楼,对女配各种打脸啪啪啪,各种嘲讽渣男。   女主裴绯巾帼不让须眉,在爹爹被诬陷心灰意冷后,一力又撑起了侯府,女扮男装入军营,历经种种磨难,女主的特别吸引了太子,又经过各种痴缠,最终女主成了这个王朝的第一位女将军,战功赫赫,还帮助太子夺得皇位一统天下,新帝也没辜负于她,清散后宫独她一人,结局HE。   女配宁青淮自然得到了应有的下场――她挑衅女主不成反被打脸,在都城名声臭了混不下去,被老鸨卖给一个糟老头子做妾,糟老头子有钱爱家暴,宁青淮不甘心,居然跑去勾引痴情男三季谦,结果又被打脸。男三可不会像女主那般手下留情,直接被一顿羞辱后卖到深山里了,再也没能出来。   而初雪姑娘则是宁青淮在青楼里的好姐妹,也是被这绿茶/婊坑的一脸血的苦情妹子,剧情还没开始多久就被发了红牌踢出局了。   郑婷婷熬夜看完结局,心满意足地关灯睡觉,结果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变成初雪,长乐坊的清倌,那个被坑得很惨的苦情妹!   她开始还是惊慌的,但是等她看见女扮男装的裴绯的时候,心中大定,暗自庆幸剧情才刚刚开始,她只要抱紧女主的粗大腿,和她打好关系,赎了身,这个架空世界她哪里去不得!哎呀她可不是什么无知少女,还会想着和女主抢机缘抢男人。当皇后多累啊,天天勾心斗角的,就算后来皇帝为女主遣散后宫了,那开始还不是那么虐,她又不蠢。   相比霸道总裁款的皇帝,郑婷婷更喜欢温柔男三季谦。暖男好啊,多治愈,温柔体贴,还是丞相呢!有钱有权,有才有貌,哎呀想想就要脸红了!   郑婷婷也终于见到了本文的终极女配,宁青淮,啧,看那脸,艳俗!看那走路的姿势,风/骚!还见人就笑!呸,绿茶婊,心机婊!   郑婷婷十分看不上这个恶毒女配,反正她也蹦哒不了多久。   而穿越者始终是有福利的。郑婷婷有一个好感度系统,完成随机任务系统会奖励一些小饰品啊鲜花啊,她刚刚穿越过来,不小心送了朵花给青楼老鸨,结果居然提示老鸨对好感度上升5!   幸福来得太快,郑婷婷突然有种自己才是主角的感觉。有系统在手,她想刷谁好感就刷谁好感,简直逆天的节奏!于是她觉得裴绯也不是那么不能得罪了,但结交一下也没坏处。   裴绯要壮大楼里的生意赚钱,她友情提供了现代的流行歌曲,郑婷婷还会一点儿肚皮舞,她当时跳过众人看时,大家都惊呆了。   哼!一群土包子!没见识!   女主也不是多厉害嘛,就算是重生者,也不过还是个土著。   郑婷婷洋洋洒洒抄了三首偏古风的歌,自己还准备了动感十足的肚皮舞,实在可怜这些青楼女子,于是假装偶遇女主,并和女主打了一番机锋,成功得到女主的信任后,制定重整青楼的计划。   卖身契全部归还,那些女人们可以在这里打工,弹琴跳舞,卖艺不卖身。   郑婷婷想,现代那些明星们靠什么火的,她也可以包装炒作啊!   写话本,演戏,甚至红火了以后全国演出……   流行歌曲听过没?肚皮舞看过没?钢管舞见过没?各种悲欢离合虐恋情深的小说电视剧简直分分钟碾压公子佳人的小本本好么!   郑婷婷感觉美美哒,和女主敲定了方案,突然想起来居然忘记打脸女配了,于是就发生了之前那一幕。   在她看来,这个恶毒女配肯定是要被各种打脸了,这么一想想,还有点小可怜呢。   而被同情的宁青淮丝毫不知情,就算知道了恐怕也是要哭笑不得。   她的确是看出初雪性情大变,但最违和的,还是大娘和楼里的姐妹们居然没有半点怀疑。   要么,是在她重生前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要么,就是里面有鬼。前一种不大可能,因为宁青淮也是自小在楼里长大的,和初雪也算是两小无猜了,说句过分的,初雪有什么事儿是她不知道的?   而如果是第二种,那就值得深思了。   宁青淮冷眼瞅着大娘对初雪出乎寻常的热情,简直就是亲闺女一般对待,和以前判若两人。   她好正以瑕地看着,突然觉得左边身子有些发冷。   宁青淮眨眨眼,缩了缩肩膀,一眼瞥见了裴绯。   那男装打扮的少女眉眼淡淡,她端坐于位,居高临下地看着初雪和大娘笑闹,眼神冷漠,平静无波。似乎是察觉到被人注视,睫羽微颤,她轻轻转过头来。   那是洞悉一切的目光,雾蒙蒙黑沉沉,里面仿佛藏了无数的刀光剑影,风霜满面,叫人看深了便觉心惊胆战。   裴绯定定看了她好一会儿,竟又靠着椅子上闭上眸子,削葱般的手指一点一点敲击椅背,半晌,出声道:“青淮姑娘,你可愿跟我?”   房间里瞬间安静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  o(≧ω≦)o我又更新了昨天有二更喔!感觉自己真是萌哒哒的hhhhhhh【偷笑】基友居然说等我完结去做广播剧,蓝后亲自配音…… (*/?\*)讨厌!我这种渣渣的文笔怎么可能会有做广播剧的资质辣! (*/?\*)不过基友好可爱萌萌哒!小天使们你们也好萌萌哒(づ ̄3 ̄)づ么么我有点话唠哈   ☆、赎身   “青淮姑娘,你可愿跟我?”   屋子里静悄悄的,初雪张大了嘴巴,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她怎么也没想到,剧情会如此神展开!   倒是大娘镇定多了,虽然初时惊讶,也不过瞬息,转眼已是笑脸,好似什么也没听见。只是伸手轻轻把初雪拽到一边,避开这越发诡异的氛围。   宁青淮重生至今不过一日,原本以为攥在手心的、必然能让自己逍遥一生的筹码,一个一个全部被推翻,她隐藏在袖子里的手握得生疼,冷汗涔涔,心中那潜伏已久的斗志和骄傲却被激发了。   她垂着睫帘,嘴角翘起又压下,好似她真的是又欢喜又惊讶,但顾忌旁人在侧,硬生生忍住了:“公子喜欢青淮,青淮自是欢喜的,但青淮自小被大娘扶养,大娘待我如亲女,怎可自己裁夺……”   她不唤姑娘,执意叫公子,好像她真的没看出来那个人是女子,也没听到那个人之前说过的话。   不管裴绯的举动出于何意,肯定并非好心。   那么多年的斗法,宁青淮只要一对上裴绯,脑子里第一个出来的就是恶念。裴绯会真心待她好?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而且……   宁青淮的指甲都掐进了肉里,她听见大娘卑微屈膝、惶恐不安的回答,心里反倒平静极了。   一双白底蓝纹靴出现在她眼前。   裴绯她,   恐怕不是同她一般重生了,也必定是有什么让她发生宛若脱胎换骨、涅槃重生的经历。   宁青淮的下巴被人抬起,她被迫仰头与来人对视。裴绯的眼睛和她的手指一样冰凉凉的,没有半分温度。   “我只问你,可愿跟我?”   哪怕是几十年后、被折磨得病怏怏的裴绯夫人,都没有这样的眼神,这样让人胆寒的气度。   宁青淮的睫毛颤抖了一下,背脊僵直了片刻后,两手按地,额头贴在裴绯的靴面上,低微又谦卑,这是臣服的姿态。   “青淮,自是甘愿的。”   意料之中的,宁青淮跟着裴绯出了楼,坐上轿,进了裴府。   此刻已经是深夜,前朝时应该是宵禁时分,不过明崇十八年就废除了此规定,所以即便是夜间,也偶有路人脚步匆匆的经过。   裴府的前身是长公主府,乃是前朝旧物,裴绯之父裴原当年是明崇帝麾下一员小将,随着圣上步步为营征战四方,深得帝心,不仅封了侯位,握兵权有封地,还在都城也赐了宅子。圣上深知裴原性情,怕他吃亏,还亲自选了这么个无需精细打理翻修便可入住的府邸。裴家的圣恩眷宠,可见一般啊。   哪怕裴家底蕴浅薄,出身不好,凭着这些,也足以在都城立身了。   宁青淮不敢久看,只埋头跟紧裴绯。她的确讨厌裴绯没错,正室和外室,从古至今谁能和睦相处?若是现下的地位调个个儿,宁青淮估计早把裴绯抓起来好好捉弄、想方设法把玩一番了。   现在的裴绯比她强大太多,强到只需一个眼神示意,甚至不用亲自动手,就会有无数想讨好裴家的人来捏死她。   她很识时务,不想自己找死。   一行人从角门进府。   曲廊幽深,裴绯拒绝了仆人的引路,自己提了盏灯在前面走,宁青淮硬着头皮亦步亦趋。   四下一片寂静。连蝉鸣都显得格外刺耳。   “你本名叫什么?”裴绯突然开口了。   宁青淮一愣,脚步下意识顿住了。对方好似察觉到一般,也不回头,也不停留:“若不愿说,我也不会为难你。”   “奴――”   “以后私底下,可自称‘我’。”裴绯拐了个弯,声音不疾不徐。   “……是。”宁青淮摸不透对方的想法,谨慎答道,“奴……我自小被卖进楼里,不知父母兄弟,蒙大娘垂怜,让我与她同姓宁。”   “好,那你便是宁青淮了。”裴绯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推门点灯,一室温暖,“我不喜人近侍,从今夜起,我的起居住行一切皆由你打理,明日会有人和你接洽,你只要尽快适应就好。”   “……”   裴绯脱下斗篷,侧眼看她,蹙眉:“怎的,做不了?”   一辈子都没和夫人如此平和交谈的宁青淮有点懵懵的,一时没缓过神来,本能地应下了:“青淮自当尽力。”   裴绯脱下靴子,盘膝坐在榻上,眉宇间才泄出几丝疲态。她撑在几子上揉穴位,头也不抬地说道:“一直站着,也不觉冷?那处有火炉,生火坐过来。”她一指小隔间。   这还是那个冷冰冰、一天也蹦不出五句话、一见了她必是冷眼嘲讽毫不留情的夫人么?   宁青淮迟疑着走到隔间,果然看见火炉和火盆。她有些笨拙地生火。好多年没有这样做过伺候人的事情了,她有点生疏。   炭粒火星四溅,“啪啪”作响,宁青淮捧着火盆走来,觉得冷得僵硬的身子终于温暖了些。   她把火盆轻轻放在塌旁边,然后低眉顺眼地跪坐下来。   宁青淮屏息静气地坐着,动都不敢动一下。   突然“啪”地一声脆响,把她唬了一跳,定睛看去,原来只是木炭在燃烧。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却在下一刻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裴绯隔着几子,居然握住了她的手!   宁青淮简直要被今天一整天的离奇给整崩溃了!   她猛地抽出自己的手,这速度快得让人咋舌,再配上她那副脸色苍白眼神惊慌的模样,好似被调戏的良家女子。   裴绯的手落了空,她顿了顿,好像想说什么,遂即若无其事地收回。她看着正低着脑袋的宁青淮,看她宽大得足以遮住手的袖摆,纤细挺直的腰肢,轻轻阖上眼睛。   空气中仿佛荡起一股若有若无的低叹,裴绯起身走向隔间:“睡吧。”   冰冷尚带冬意的月光好像又给这个女人披上了面具,等宁青淮抬头看时,只能看见裴绯冷硬的背影。   宁青淮却觉得自己这个晚上要睡不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末点点击和收藏差距很大,但是总体来说真是出乎意料??(*′︶`*)??收藏涨得好快已经25了!减掉基友收藏和自己收藏,那就是说难道还有22个小天使在看我文么! 好开心!??(*′︶`*)??   ☆、舞灯节   宁青淮枯坐了半晌,直到炭火都快熄了才缓回神来,她被透窗而过的寒风冻得哆嗦了一下,实在没法子了,便轻手轻脚走进隔间取炭。   裴绯可没说让她睡哪,偌大一个侯府大小姐的闺房,居然连个伺候的丫鬟婆子都没有,更是无人可问。而且上辈子她不曾来过裴府,半夜三更的,随意走动,怕是要被当成贼给捉了去。   便只能就着火盆凑合一晚了。   隔间里只燃着一盏油灯,裴绯鞋履未动,竟好似累极一般,昏沉沉睡在塌上。这女人现下不过二八年华,褪去了清醒时的冰冷,此刻的面容瞧着柔和了不少。   她,真的是裴绯吗?   宁青淮有些迷茫,这不是重生,一切都不一样。或许,这是另外一个自己,另外一个,裴绯。   是与不是,其实关系并不大。她原本是想在楼里攒够银钱赎身,立女户,安安分分过完一辈子。可现在被裴绯买下,做什么劳什子贴身丫鬟,生死荣辱皆系于裴绯这个往日对手身上,着实让她心中不舒服。   有什么比要人掏心掏肺、忠心耿耿、尽职尽责地对敌人好更戳人心肺呢?   若她以后藏拙,故意惹裴绯厌弃,不外乎就只有几条出路:要么,被指给别的什么人当丫鬟,讨了主子好,得个恩典配管家或者小厮;要么,就是被发卖出去;要么被重新退回楼里。   给别的人当丫鬟是走不通的,哪怕她只是清倌,可毕竟是在那种地方呆过,恐怕对于一般的人家来说,不亚于洪水猛兽吧?   更何况,她宁青淮也不甘心当区区丫鬟。   烟花之地才是她最熟悉的,宁青淮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触手细腻光滑,这样的脸,不适合做一个小丫鬟。   那,就只剩下讨好裴绯一条路了么?   宁青淮的目光不自觉又落在裴绯身上。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个和上辈子完全不一样的裴绯,不会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具体日后会如何,她也不知道。也许是冥冥之中的直觉。   伯勇侯府的千金裴绯,或许会在将来的某一天,给这平静已久、奢靡迷醉的都城,掀起狂风巨浪也说不一定。   裴家有了这样的变数,说不定,就不会走上宁青淮前世的路。   宁青淮就这样安安分分地在裴府呆了三日。裴绯没有诓骗于她,笠日一起身便叫来管家和她交接。但凡裴绯的琐碎杂事,全权由宁青淮负责。   她现在变成了裴绯的代言人,一言一形都代表了裴绯的态度。至少在裴府是这样,连裴家真正的主子裴老侯爷都默认了。   裴绯是裴家嫡长女,下面还有两个庶妹,一个十一,一个才十岁,宁青淮在早晨请安时远远见过她们,长得倒是蛮清秀的,但就是小家子气了点,和嫡姐说话都不敢大声,怕得紧。   说来也奇怪,这裴绯既然买下长乐坊,不去照看,也不想法子,每日里就在自家院子里晨起练剑,看书品茶,赏竹听风。   千金小姐们……平日里,就是这般消遣的吗?   还真的……别致得紧。   “怎的,要认输了吗?”裴绯抬眼看向她,黑沉沉的眸子隐约有丝笑意。修长的手指端起一杯茶,吹了吹后,慢慢饮了一口,“我瞧着你仿佛十分为难。”   她们面前摆的是一盘残棋,方才宁青淮在想事,捻了枚白子不知不觉就走神了。   裴绯对她的态度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她性格冷淡,不喜多言,常常是驱退下人,独独留下宁青淮在旁边陪着她看书或者下棋。   可惜,这女人脸蛋和性情都极为强势,这棋艺么……   宁青淮淡定地吃掉对方一子,用实际行动来表明态度。   ……就稍微弱了点。   裴绯沉默了片刻,棋局形势已经明朗,没必要再继续了。她放下茶杯,冷不丁问道:“你觉得此处比之长乐坊,如何?”   “回小姐的话,青淮认为,此处自是比长乐坊要好。”她谨慎作答。   裴绯敛眉。她今日没有再着男装,一袭浅绿春衫,本该是葱嫩的颜色,硬生生被迫她穿出了冷清之感。   宁青淮却突然觉得她好像……在生气?   “那便陪我去趟长乐坊吧。”   容不得多想,宁青淮起身,垂首福礼:“是。”   马车早已备好,宁青淮一路摇摇晃晃坐到南街道。   南街一整条街都是青楼,裴府离这比较远,等她们到时,天色渐渐黑了,有些坊里更是早早燃起了花灯。   裴绯出府前又换回男装,她踩在小木几上走下去,遂即回头示意宁青淮。   宁青淮也跟着下来,她只松松挽了个髻,却在耳侧簪了朵娇嫩欲滴的海棠花,更衬得她肤白胜雪,眉目如画。路过的一些年轻公子哥儿和来此欲饮酒作乐听曲儿的才子们纷纷都看怔了。   裴绯面色淡淡,一抬手便把一样东西丟给宁青淮:“戴上。”   宁青淮顺从地戴上帷帽,遮住面容。   长乐坊已经开门了。站在门口迎客的居然是大娘。她一眼就看见她们,惊喜在她脸上浮起:“裴……公子!”   “没想到裴公子来了,来来来,里面请!”大娘顺势偎在裴绯的臂侧,仿佛热情似火地就把人拉上楼梯,宁青淮急忙跟上,就算周围一些感兴趣的少年想要拦住人,也早走远了。   大娘满脸堆笑,和路过的客人打招呼,渐渐地,人群越来越少,宁青淮她们到了大娘的寝房。   里面的姑娘正对着铜花镜细细描眉,听见动静也不急,慢悠悠放下螺笔,她转过身来,美眸异彩涟涟:“裴姑娘。”   宁青淮面色微冷。是初雪。   大娘悄悄阖上门,出去了,宁青淮从薄薄的纱帽往外看,大娘那张美艳犹存的脸上看不出什么不甘,甚至反倒带了丝恭敬。   初雪身上穿的衣服很是古怪,和上次描在纸上的那些图稿倒是相似,只是更加露骨而已。   她戴了面纱,上身竟只是一件类似裹胸一样、缀满了金灿灿的坠饰的小衣,露出雪般白皙的手臂,腰肢,肚脐那里还贴了精致的花釉;下半身则是大红褶裙,垂下的流苏好看极了。   宁青淮注意到她手腕,脚腕处还戴了铃铛。一走动便是叮当脆响,悦耳得紧。   “青淮姐姐。”初雪笑吟吟地。   宁青淮摘下帷帽,柔柔一笑:“初雪妹妹。”   裴绯走到窗前,低头看着下面越来越热闹的人群,道:“如何?”   “今夜便是舞灯节,姑娘看着便是。”初雪自信答道。 作者有话要说:  收藏已经38了……昨天一章居然收到九个评(′?ω?`)我有点懵懵哒,幸福来得太快我措手不及……话说下章渣男就出来了……有点小可怜,无论穿越者还是重生者,都想打他脸怎么破(′?ω?`)陈大公子表示脸都要肿了……   ☆、一见钟情?   舞灯节是自古以来就有的节日,正是过完年,万物逢春、喜气洋洋之际。无论男女老少,皆可出门游玩,甚至连圣上都会站于城门口,与民同庆。   宁青淮倚在窗前看夜/色,帷帽遮住大半视线,她只能模模糊糊看人影。方才裴绯和初雪商量完事情后,就让她一个人呆在这里。   她扯了扯纯白的帷帽,露出条缝来,难得有些气闷。   这个女人着实可恨,居然临走了还不忘让她戴上这个东西。   往年,她还在楼里的时候,也是如今日一般热闹呢。大娘也会露出难得的好脸色,若是极力央求,宁青淮也是可以和姐妹们一起上街看杂耍的。   可现下,她只能站在这个冷清的地方,看着他们嬉笑怒骂,腾壁辉煌。   初雪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宁青淮注视着大堂里新搭建起来的高台子,仿佛是用竹子做的,涂了红漆,面上铺了几层红毯,布料虽是粗糙,可那毯上刺的蝶绕牡丹针脚紧密、栩栩如生,足见其绣工精湛,居然被用作垫脚之物让人践踏。   哪个姐妹有这样的好手艺?宁青淮有些心惊,这摆设换了一茬新的,还搭了新台子,凭的连这般精致的绣品也随意安置……   裴绯……如此有钱么?   早春的天向来黑得快,客人们一个个全被姑娘引进来,坐在楼里翻修了三日的大堂里。而有身份的贵客则被迎到二楼,那里自有准备好的点心茶水。   “哈哈哈哈哈陈兄!哎呀我这是三生有幸啊!居然能请到陈大公子!”一个锦衣公子哥儿从位置上起身,由于太惊喜,他的声量就控制不住了。   陈大公子,陈留台,陈道仙。   今年乡闱新贵,弱冠之年,文采风流,俊秀人物,应试时的一赋惊艳考官,傲视大半考生。而他本人又出身营州名门陈家,陈家这样的大家族的,底蕴之深厚远非一般人所想。这样的身价,足以让人追捧。   开春会试,若此人再能夺魁首,恐怕那三甲,也是他囊中之物了。   正正听见动静的宁青淮眼前一亮,颇有兴致地往来人看去。   “李兄。”陈留台甩了甩广袖,嘴角噙笑,指尖对碰,长长的袖摆遮住眉眼,却是一个大礼。   被称为李兄的男人脸都涨红了,手忙脚乱地还礼,哭笑不得:“陈兄这是折煞我也,折煞我也!”   陈留台笑了笑,他的长相极符合时下的审美。脸若敷粉,鬓如刀裁,通身的温文尔雅,举止言谈尽皆风流,真真是公子世无双。   他道:“前几天的事多亏李兄帮忙,陈某不胜感激,道谢也是应当的。”   两人站在大堂门口这么推来让去,周围一圈等着讨好的、看热闹的,熙熙攘攘,甚是有趣,逗得宁青淮噗嗤直笑,心想这男人真是一点都没变。死要面子活受罪。   那个姓李的举人老爷也是没脸色,陈留台都笑僵了还硬拉住人不放,甚好,大妙啊。   拉拉扯扯一番,那姓李的男人居然哭哭啼啼地跟着上楼了,宁青淮看着陈留台那一脸无奈的样子,终是笑得岔了气。   她难得畅怀一笑,直觉这几日堵在胸膛间的浊气都疏通了一般,她笑得两眼亮晶晶地,一回头就看见楼梯口站着的裴绯。   宁青淮:“……”   裴绯垂下眼帘,看向下方众星拱月的陈留台,眼神晦涩难明。   宁青淮不由得屏息,把自己当成只鹌鹑。这裴绯不知道什么心态,也不知道她知道多少,自己这个跟她作对一辈子的姨娘她善待,对这楼下的“未来”夫君又要如何,宁青淮实在看不出来。   裴绯看了许久,久到宁青淮都要怀疑她对陈留台一见钟情了,这女人才轻飘飘说话了:“你觉得,他如何?”   宁青淮:“……陈公子气度不凡,温文儒雅,文采斐然,想必日后京都又要多出一人物了。”   上辈子裴绯和陈留台乃是圣上指婚,这点曾经让宁青淮恨得夜夜扎小人。   这该不是,一见倾心了吧?   合该如此才是,不然裴绯虽贵为侯府嫡女,可底蕴摆在那,一般的新贵为了攀附权势勉强娶妇那倒不奇怪,可陈家名门望族,怕是清贵得连看都不欲看裴家一眼,怎的还会结亲了?   必是两人相爱,裴老侯爷不忍爱女白受相思之苦,特意恳求圣上降旨赐婚。以裴老侯爷的眷宠,圣上哪有不应的道理?   那此间轮回,两人又是如此了?   那便有热闹了。   长乐坊的灯火明亮,裴绯那双漂亮漆黑的凤眼中好似闪过一丝恼怒,这情绪太快,甚至连她本人都没来得及思考,就消失了。   她冷冷地扫过宁姑娘自见到她后又重新放下来的帷帽,觉得这玩意儿十分碍眼。   正当她张开唇,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灯突然灭了,整个长安坊陷入黑暗中。   喧哗声渐起,有姑娘温声安慰,大多数人很快就冷静下来了。   甚至还有人高声笑道:“这下可见新鲜!若真得趣,这可是必要回去好好同友人一谈啊!”   他的话迎来阵阵附和。   大堂中间、新搭建的台架位置,突然亮起灯来。   说不出来这是什么灯,竟能照得如同白昼,且只那方寸之地。这一手当即引来高声喝彩。   一个红衣姑娘跪伏于地,一动未动。   似是受气氛感染,寂静在整个长乐坊蔓延,所有人都下意识屏息,安静地看着那个仿佛死去的少女。   就在众人感觉呼吸急促的时候,一丝琵琶声破空而来,还没等人缓神,乐音溅起,节奏加快,逐渐尖利,却在下一秒突然被鼓声打断,戛然而止。   少女猛地直起身子!   随着她的动作,一种新奇的、说不出来的、带有奇怪韵律的曲调在这大堂瞬间激荡开来!   这少女脸覆轻纱,美眸含情,衣着甚是怪异,露出大片的肌肤衬着红得鲜艳的衣服,竟然让人有种口干舌燥的感觉!她身姿窈窕,宛若无骨,可动作却是热情似火,眼波撩人。   宁青淮几乎是一眼就认出她来,是初雪。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初雪要特意在身上衣服上戴这么多闪闪的饰物了。   在这样的灯光下,妖娆的美人,热情的舞姿,连青楼女子都羞于做出的种种勾人媚态……   宁青淮甚至都能感觉到整栋坊里蔓延的燥热气氛。 作者有话要说:  o(≧?≦o)好多好多疼爱!我真的好吃惊呢!于是二更送上~渣男白嫩嫩的小脸蛋送上~求轻拍⊙ω⊙给我一个晚安吻!我们明天见!么么扎!   ☆、话本   整个长乐坊都沸腾了。有着黑暗的遮掩,隐藏在人内心深处的暴戾和肆虐就像是被打开的盒子,在美酒佳人的催发下,“嘭”地一声燃烧起来。   喝彩,粗话,吞咽声。众人火辣辣的目光直直凝视着那个正舞得越发狂放诱惑的少女。   甚至还有人试图把舞台上的初雪拉下来,场面渐渐失控,初雪的舞步也迟疑起来。直到她雪白纤细、裸·露在半空中的小腿被一只手掌握住,她吓得尖叫起来!   宁青淮双手攥住栏杆,身体不由得向前倾,让自己的视野清晰一点。饶是她纵横欢场许多年,见过不知多少的手段,这一幕还是把她骇住了。   那些人……竟似疯了般追逐着初雪,好似飞蛾扑火,不顾一切,涨得通红的脸上满是狂热痴迷,撕扯、疯狂,几近狰狞之态。很快就把初雪堵得连连尖叫,哭喊求救了。   宁青淮死死皱紧眉头,指甲尖扎进手掌,生疼生疼的,可她没有下去。   因为在下面,没有一个姑娘的声音。除了初雪。   一盏又一盏的灯笼被点亮,黑暗在消退,温暖重新笼罩了整个长乐坊。   然而场面并没有宁青淮想象中的血肉横飞、不堪入目,初雪钗环皆乱,眼圈通红,狼狈地被一群公子哥儿围住,好像在说些什么,不过声音太杂,宁青淮着能看出初雪并没有受伤,而那些人也没有要伤害她的举动。   宁青淮登时退后一步,长长呼出一口气,这才惊觉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   裴绯仍旧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即便是温暖的灯光,也照不透的凉。她瞥了宁青淮一眼,脸虽然被帷帽挡住了,可强自挺直的脊背却在轻微的颤抖。   缓了一会儿,宁青淮觉得自己稍微镇定了,哑着嗓子问道:“方才,是怎么了?竟……如此……”她还是后怕的,连敬语都忘记了。   裴绯垂下睫毛,轻声道:“约莫是她自作主张罢了,无碍的。”   宁青淮点点头,不再追问。有些事情,知道太多并不好。   这一夜宁青淮没睡着,裴绯没过多久就离开了。留下她孤零零地站在楼道上,看着下面一幕又一幕不停歇的表演。   不过再没有初雪那般热切的舞蹈了。剩下的倒也别致,只是众人兴趣缺缺,一副寡淡的表情。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姑娘弹着古筝,轻拢慢捻,曼声唱道。   别说,初雪写的这曲调子虽奇怪,但配上壶清酒,高悬的冷月,倒真是莫名让人感慨。   只是肯定不是一个二八年华的姑娘所能作出来的罢了。至于出处究竟是谁……   宁青淮仰头饮酒,罢罢罢,只要不牵扯到她就好,随她们折腾。   “那就等着沦陷吧!如果爱情真伟大!我有什么好挣扎?难道我比别人差……十个男人七个傻八个呆九个坏……”   正灌酒的宁青淮“噗”地一声把酒水全部喷了出来!   我的老天爷!   宁青淮喝得微醺,瞪着下方蹦来蹦去的人群,足足瞪了有小半盏茶的工夫,觉得不是她疯了就是这些人疯了。   她眼睁睁看着那些平日里眼高于顶、开口闭口清谈玄学、之乎者也的举人才子们,一个个都扭着屁股以极其不堪入目的姿势在高声叫嚷。   这早春的夜晚,整栋楼都点满了灯笼,明明应该温暖得紧的,可她只觉浑身冰凉如堕冰窟,酒一瞬间就醒了。   这些人神色已经不正常了。   巫蛊之术。   必定是巫蛊之术。   只有那传说中的巫蛊,才能做到如此悄无声息地改变、或者说控制,一群人!   方才,裴绯说过,约莫是初雪自作主张。那初雪她,做了什么?   天透薄光,人群逐渐安静下来,依依不舍地离开长乐坊。   与此同时,长乐坊和艳姬初雪的名字,在整个都城传开了。   现下人人都知道,这寻欢之地,最得意之处莫过长乐坊;最美的姑娘,莫过艳姬雪娘。   若能得雪娘一笑,散尽家财也无妨。   不过半月,长乐坊以一种空前的嚣张姿态,扫开所有青楼,独占鳌头。而初雪,也变成了今年都城炙手可热的人物,裙下臣无数。   而最狂热、最殷勤的追求者,乃是陈大公子,陈留台。   裴府。   宁青淮弯腰布菜,裴绯正低头看书,模样倒是十分认真的。   这外面闹得风风雨雨、沸沸扬扬的,她倒是气定神闲。   宁青淮弄好后,也不提醒她,自顾自跪坐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对裴绯在翻看她昨晚熬夜看过的书一点担心惶恐的感觉也没有。   “你喜欢这种话本?”裴绯阖上书面,手指在落尾处来回移动,那是作者的落款处。   “俗人一个。”她念道。   “俗人一个”是近来才崛起的专门写话本的人,不知姓名年纪,是何模样,据说是什么落魄秀才,无以为生,只能写这些东西来渡日。   而这话本名唤《陆小凤传奇》,讲的乃是江湖之事。作者文笔精湛,形象刻画入木三分。宁青淮本是在裴府无聊才让人寻来的,就图个乐子,没成想,竟越看越入迷,常常点灯夜读,拍案叫绝。   “青淮瞧着,觉得甚是有趣。”   裴绯的手指一点一点敲击在书面上,发出沉闷的碰撞声。她的眉眼寡淡,只瞳色黑沉,安安静静看人不说话的时候有些渗得慌。   她不置可否地放下话本,举筷吃菜。   用完饭后,裴绯又出门了。   真不知道她一个未出嫁的侯府千金,这样随随便便四处闲逛,日后还有什么人家敢娶她。   这种话,宁青淮也只能在心里嘀咕,嘴上是不会说的。   她随手捡起话本,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四个清秀的小楷上。   这作者也是个蠢笨的,这样秀气婉约的字,哪里能是穷困潦倒的秀才写得出来的?编话也该编得圆润些才对,费尽心机买通小厮,她怎么好让人功亏一篑呢。   俗人一个?   啧,怕是蠢人吧。   宁青淮轻笑一声,也算这人走运,既要借她的手,来引起裴绯的注意,那她顺手推一把也无甚大不了的。   裴府啊,好是好,就是□□静了。   没事给裴绯添添堵,也算找乐子了。谁叫上辈子老嗝应她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个穿越者get~ 不知道为什么不怎么喜欢那些抄名著抄得理直气壮的穿越女,并且还理直气壮拿去卖钱啥啥的…… 至于初雪为什么会这么流弊,整个一“人形春/药”,之后会有解释,不过想想她的系统啊……金手指很强大,可惜宿主太脑残…… (__)   ☆、入局   今儿是月半,裴府给丫鬟婆子发例钱的日子,宁青淮大早上一起来,就发现整个裴府都是喜气洋洋的,每个人脸上都带了笑。   说到月钱……对啊,算算日子,她从被裴绯赎身,到裴府后,正正好一个月,应该也有才对。   宁青淮心里算盘打得噼啪响:当丫鬟是没有做姨娘有钱了,在陈府时,连大丫鬟的月例不过也就几钱银子,逢年过节的,得主子赏,顶了天几两碎银子。而她说是负责打理裴绯一切杂事,可这女人古怪得很,她居然没有月例领!   但凡有点家底的人家,府中小姐们多多少少每月总会有月例可拿,用于女儿家的私房。   可这诺大一座侯府,嫡出的长女居然没有月例!说出去谁能信?   一无银钱进项,二又不得随意出府,宁青淮在裴府,每日里竟只能做些监督小丫头打扫屋子、裴绯回来了便伺候她用饭入寝这种老嬷嬷的事!   清闲是清闲了,可若是一直如此,她以后该如何是好?   继续做丫头,到了年纪就配出去,相夫教子,或是转成嬷嬷,继续伺候裴绯和她将来的夫婿儿女?就这样平平凡凡的过一辈子?!   不。   绝无可能。   宁青淮拐了个弯,眼前出现一座院子,门口的婆子似乎认识她,她还没来得及措词,其中一个婆子就笑眯眯地行礼:“原是青淮姑娘,是来见夫人的么?刚巧了庄子上的人走了,夫人正有空呢。”   裴家家大业大,都城外有十几处庄子,每月都会来主母这里报告当月的进项。   宁青淮笑着还礼:“多谢嬷嬷了。”   她蹙起眉头,眼睛里像聚了一汪秋水,雾煞煞的,很是忧愁天真的模样:“青淮刚来裴府不久,不懂什么规矩,听丫头们说,府里的银钱发放都是夫人管的。”   她拉住那个婆子的手,眼睛亮亮的,好似她对婆子推心置腹,信任非常:“青淮也不瞒嬷嬷,昨儿个随着主子出去时,见那摊子上的胭脂颜色着实好看,可惜囊中羞涩,只能弃了。今儿听说夫人发例钱,青淮便巴巴儿地赶过来了,我只问嬷嬷,这可当真?”说到这,她好像有点不好意思,便羞得垂下脑袋,只露出粉色的、精致小巧的耳垂。   “若、若不为真……青淮这……这便回去……真真羞煞人也!”宁青淮呐呐说道,细白的双手捂住发烫的脸,一副小女儿娇嗔的表情。   她生得好看,乌发雪肤,脸红娇怯的样子,饶是阅历丰富的婆子,也忍不住恍神了一下。   少年慕艾,女孩儿家,贪些颜色,乃是极其正常的事。   只是……   “今日确实是发放例钱的日子,只是……”这婆子说得吞吞吐吐,表情是尴尬不解的,“姑娘莫不是和婆子我玩笑吧?”   “姑娘您可只是大小姐的人,怎会来夫人这里讨例钱……”   “说起来,姑娘真真是得宠,进府的头一天,大小姐亲自把我们这些奴才召了过来,千叮咛万嘱咐,不可为难姑娘,姑娘只管大小姐的事,旁人也不允许去打扰您,我这还是第一次见着姑娘呢,果真是比那菩萨座下的童子还好看!”   …………   您是大小姐的人,只是大小姐的人。   大小姐亲自召了过来,千叮咛万嘱咐,旁人不许去打扰您。   …………   那婆子越发兴致勃勃,宁青淮却不再想听了。   虽然心里极不舒服,可面上还需带笑,她低垂着睫毛,呐呐道:“原来是这样啊,是青淮不懂规矩,搞糊涂了。青淮还有些事,这便先走了,打扰嬷嬷了。”   宁青淮回到房间后,嘴角挂着的那抹笑终于消散了。她缓缓跪坐在榻旁,下意识抬手端杯饮茶。   冰冷的、尚带了几分余香的液体滑过喉口,她这才回过神来。   半晌,她幽幽叹了口气。   榻上摆着昨晚和裴绯未下完的棋,黑子已陷困局,白子漫天撒网,只待瓮中捉鳖。   宁青淮的棋艺是大娘请女先生来教的,女先生棋下得一般,脾性却大得很,尤其瞧不起青楼女子。当年的宁青淮自恃轻狂,加之于博弈中甚有天赋,女先生不过也只教会她下棋的规矩,不过半月,她就能把先生杀得片甲不留了。   她下棋,最喜欢先麻痹敌人,然后步步为营,处心积虑地占得先机,让自己有足够的余地来了解对手,一点一点瓦解,最后使其崩溃。   宁青淮啊宁青淮,你自负棋艺,可怎的自己却被裴绯在豪无察觉的情况下约了一盘棋了呢?   并且还输得彻底。若非今日遇见那婆子,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已经入了局。   那女先生说过,棋品如人品,也不见得是对的。   明明是她执白子的。可反倒陷入裴绯布的局里。   宁青淮自嘲一声。   &   暮色西沉,天边染上黑影,长安城里有人家点亮了灯,一盏又一盏,整条街都醉在了灯笼里。   裴绯回府,一进房门,意外地没看见宁青淮。平日里,无论她回来得多晚,宁青淮定会一直侯着的。   屋子里冰凉凉的,一点热气都没有,细小微弱的火光在油灯中晃晃悠悠地摇摆着,像是随时都要熄灭的样子。   裴绯几步走到榻前,棋子散乱,仿佛曾被人掀翻过。她伸手碰了碰茶壶,是冰冷的。   她轻轻皱了皱眉头,侧耳倾听了一会儿后,抬脚就往隔间走,果然看到了正躺在床上的宁青淮。   裴绯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然而下一秒又抿紧了嘴唇。   宁青淮两颊通红,像只鹌鹑一般乖乖巧巧地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张清丽的小脸,紧闭着眼睛,纤长浓密的睫毛下一片阴影。   她睡得不是很安稳,好像听见了动静,迷迷糊糊睁开眼。她的眼角含了泪水,表情也有些愣怔。过了好一会儿才眨眨眼,开口说话时声音有些沙哑和凝滞,“你回来了?”   “嗯。”裴绯点头,她停顿了片刻,放在腿侧的手指动了动,目光落在对方烧红的脸颊和布满血丝的眼睛上,语气平平,“你不舒服?”   宁青淮扯开一个苍白的笑,却并没有接话:“我们聊聊吧,裴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好累……终于码完了,给跪了简直……眼睛快眯成线了,这章是用牙签撑着眼皮写的(╥ω╥`) 错别字什么的应该没有……吧?   ☆、季谦   “我们聊聊吧,裴姑娘。”宁青淮如是说道。她额头滚烫,浑身无力,脑子却意外清明。   宁青淮抿了抿干燥的嘴唇,一字一句道:“其实,裴姑娘你,是认得我的吧?”   没错,裴绯定是一开始就认得她的,否则,侯府家千娇万宠着长大的大小姐,不可能会莫名其妙赎下一个青楼女子,也不可能把人带进府,更不可能嘱咐府里的所有人,不允许去打扰她。   不仅认识,恐怕还是熟人。   且并无恶意,至少目前看不出来。   甚至可以说带有保护性的意义。   可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都未曾在这个年纪和裴绯谋面。   一定,有什么被裴绯隐瞒了的真相,而她所不知道的。   病中的宁青淮斜卧在拔牙床上,两靥绯红,眼睛亮得惊人:“可最奇怪的是,青淮却不曾与姑娘识得,青淮自懂事起便长得楼中,很少出楼,裴姑娘乃是大家闺秀,却认得青淮,甚至肯替青淮赎身。这难道是,千金小姐们才有的菩萨心肠么?”   她这样的咄咄逼人,气势汹汹得好似被什么人背叛了一样,倒让裴绯愣住了。   裴绯显得极为困惑,甚至连眉头都微微蹙起,鸦羽一般的长睫毛轻轻垂下,与之对视。一人隐忍怒气,一人平静似水。   良久后,裴绯好像才从那双漂亮漆黑的眼睛里挣脱出来,她的表情有一瞬间是空白的,遂即恢复冷淡。她顷自弯腰捧起火盆,用银筷夹炭,生火。动作不急不缓,很快屋子里蔓延了银炭燃烧时特有的“哔啵”声,暖意融融。   最后走到门口时,她才顿住脚步侧身道,“不必多思。”宁青淮只能看见她白皙的侧脸,寡淡的眉眼,“我不会害你。”   隔间的门口的珠帘被打下来了,晃来晃去的,晃花了宁青淮的眼。   我不会害你。   不必多思?   宁大姑娘仰天吐了一口气,藏在被子里的双手却猛地攥紧。然而病体沉疴,她只能虚虚拢住。   裴绯,你断我后路,这却让我不能忍了。   宁青淮这一病就病了半月有余。   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病了一场,宁青淮瘦了好几圈,年初进府时裁剪的贴身新衣裳的腰身足足多了一指半,整个人眼见得憔悴了。   整日赖在床上,宁青淮现在一进屋子就忍不住皱眉,裴绯便带她出来逛逛,去去病气。   此刻已是五月,芳菲尽、草木繁的时候。   天气尚好,风也是暖熏熏的醉人。许久未曾走动的宁青淮还是忍不住掀开车帘,怕风寒复发,只露了个小角,悄悄觑着外面。   因是清晨,路旁还有叫卖包子馒头面饼的,有些布行店铺都没开门,一些开了门的,小二哥儿们也是懒懒散散地靠在门边,招呼面饼摊子裹两张饼子充饥。   空气中都是面饼子浓郁的菜香。   宁青淮突然觉得肚子好饿。于是在马车经过摊位的时候,笑着央求裴绯给她买份面饼。   要韭菜馅儿的,她认真叮嘱道。   这一路上宁青淮的小要求就没断过,什么看风景啊赏花啊,裴绯也不吭声,说什么做什么,要什么给什么。   有求必应。   她们出来时,只带了个马夫,于是裴绯亲自下车去买饼,找回了一大堆的散碎银子。   韭菜面饼热乎乎的,表皮炸得金黄,浮起一个个小小的油泡来,诱人得很。   宁青淮眯着眼咬了一口,还行,不如闻着香。   可惜了这层好皮子。   彼时刚好经过巷口,她扬手就把刚咬了一口、尚是温热的面饼从车帘里扔了出去。   裴绯面色依旧平稳,八方不动。倒是车夫颇为愤恨地甩了甩马鞭,使得马儿咧跌了一下,跑得快了些。   而被人丢弃的面饼滚啊滚,一路翻滚,最后在小巷口蹲着的叫花子面前停了下来。   面饼原本是包了一层油纸的,现下油纸早已脱落,里面薄薄的两片饼上沾了灰尘和砂砾。   叫花子发髻散乱,污蓬垢面,只露出两只狼一般凶狠的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着面饼。   半刻钟后,他扑在地上,抓起饼子开始狼吞虎咽。砂砾咯得他牙齿咯吱咯吱响,他皱着眉毛,十分粗鲁地把嘴巴里的杂物“噗噗噗”地吐出来。   他吃得头也不抬,一心一意地填饱肚子。饼子还有热气,比那些馊菜馊饭好吃多了,他终于把饼子全部塞进嘴里,撑得直翻白眼,只觉满口都是泥味。   他突然想起那双从车帘里探出的柔夷。白皙,修长,指尖圆润似削葱,细看还染了淡绯色的指甲。   是双娇贵的手。   叫花子突然“噗嗤噗嗤”地笑出声来。他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动人,温润低沉,有一种让人不自觉要迷醉的错觉。   他吃饱了,便懒洋洋地坐在地上,丝毫不嫌弃路边飞起漫天的灰尘,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他这般淡定,有人却忍不住了。   “你很饿么?”一个姑娘俏生生立在他面前,她穿了大红的衣裳,脸上还戴了面纱,美眸秋水盈盈。   她递给他一个纸包,热气腾腾,散发着烧鸡才有的独特香气,对于久不沾荤腥的人来说,是几乎不能抗拒的诱惑。   “吃吧。”   叫花子却翻了个白眼,伸手往自个儿身上一阵捣鼓,摸出一只虱子,“啪”地一下摁死了,在那姑娘瞪大眼睛目瞪口呆看着他的时候,咧嘴一笑,把死虱子往姑娘脸上一弹。   “我说你们这些小娘皮们,下回搭讪能不能换个招啊!我蹲这大半天的,都守了四波人了,烦不烦呐!去去去,边呆着去,别挡着小爷我晒太阳。”他一脸不耐烦地开始赶人。   姑娘表情惊悚地往后连退几步,似乎是不能接受这样的反应,表情都空白了,显得迷茫委屈极了。   叫花子翘起二郎腿,一边闲闲地撩起自己杂草一般的长发,一边斜觑着她。一字一句、漫不经心地模仿起年轻女孩子的声音:“你、你不是季谦么!你、你怎么这样啊!我好心好意请你吃东西,我是来帮你的呀……季谦怎么会是这样一个人……”   他一开口,对面那姑娘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大抵是他的眼神太过嘲讽,姑娘涨红着脸,不知所措地看着叫花子。   叫花子逗了一番趣,心情甚好,见她那蠢样,难得起了菩萨心肠。他好心把头发全部拨到脑后,清了清嗓子笑道:“劳烦小姐费心,小爷不是什么季谦,我啊,都不是男人呢。”   他一手把领口往下扒拉,干脆利落地扬起头,果然不见喉结。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好开心??(*′︶`*)??基友入v!编辑戳我!文文收藏破百!就连码字都格外轻松!??(*′︶`*)??今天肯定是我的本命日……好爱你们~么么哒!给我一个晚安吻,咱们明天见(??????)??   ☆、狂诗,狂士   叫花子直接干脆的白眼和抗拒让姑娘深受挫折。   她不信邪,银牙一咬,她摘下自己的面纱,露出一张美丽至极的脸。明明眉眼是清冷若仙般不染世俗尘埃的,可偏偏额间生了一颗鲜艳欲滴的朱砂痣,顾盼谈笑间,简直能勾人魂魄。   她这脸一露出来,叫花子没什么反应,倒是从半空中传来一声惊呼:“初雪姑娘!”   这姑娘自然是初雪了。听到动静,她顿觉受到支持,泪眼盈盈地抬头看去。   方才那声惊呼是从望仙楼传出来的,此刻二楼楼道边站满了人,大多是有些面熟的,好些都来长乐坊听过她的曲子,而为首的是……   看到那人,初雪漂亮妩媚的眼睛含了雾水,璀璨生辉,她像是要强自按耐欣喜,故作不在意地垂下头,终是喜不自胜地抿唇一笑。   那公子脸上也浮起温柔的笑,面如冠玉,清俊无匹。他没说话,只深深望着初雪,看着她娇俏明艳的身影,静静站着的模样看上去情深似许。   好一出才子佳人的戏码。   宁青淮刚刚进包间,菜还未上,她听到对面的喧哗声,以为是有热闹可瞧,颇有兴致地打开窗子往外探去,看了个正着。   陈留台还真是风流人物啊,哪儿都能遇见他……   不可否认,宁青淮在看见陈留台和别的女人勾勾搭搭状似亲密的时候,心里确实不是很舒服,至少,她不能做到无视。   毕竟曾是少年夫妻啊。   一日夫妻百日恩,哪能说忘就忘得了的。   哪怕……她只是一个妾。   难得伤感的宁青淮扶着窗沿就走神了,直到察觉到一股森冷的、略带寒意的目光后,她才回过神来,匆匆看去时只瞥见裴绯淡然自若的侧脸。   裴绯今天换上了女装,石青色的百褶素裙,连丝花边都没有,三千青丝尽皆束至头顶,结发环冠,越发衬得额头白皙光滑,眉目清淡了。   她捧了本册子,正襟危坐,目光始终胶着在那泛黄的纸张上,很是专注的样子。   裴绯这样一个眉眼只是清秀、对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女人,一旦认真严肃起来,居然也能让人觉得她颇为耐看。   “好看么?”裴绯冷不丁抬起眼帘,黑漆漆的眸子直直望着宁青淮,目光坦荡沉静,她把唇抿起,轻轻问道。   偷窥被抓包的宁青淮有点尴尬,这种感觉有点像年纪尚小时,受了哪个大姑娘的气,便趁夜偷偷往里面扔细针,反而被人当场抓住一样。而她那次被大娘罚跪四个时辰,不许人送吃送喝,那个姑娘的模样她已经不记得了,但是那沉重的惩罚和耻辱让她得以深深记住,从此学会了小心翼翼和忍气吞声。   所以她只是不自在了一小会儿便放开了,她并没有接下裴绯难得的几近调侃的话。   自从那天逼问后,她心底是充满了怨愤和无奈。但只要她的卖身契在裴绯手里一日,她便只能忍气吞声地当个伺候人的丫鬟,甚至出府都是奢侈。她没有任何依仗来抗衡裴绯。   思及此,宁青淮闭上眼睛,敛去满眼的疲惫和挫败。在那往数存在于她脑海中的记忆里,但凡和裴绯杠上,她总是赢家。一步一步,赢得了陈留台的宠爱,孝顺的孩子,仆人的尊崇,大家贵妾都没有的气派和权势。   而这世,她满盘皆输,一退再退。   没关系,机会总是有的,她可以等。她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包间被沉默笼罩,直到店伙计端菜上来,才稍稍打破这凝滞的气氛。等小二乐呵呵地领着赏钱关上门后,这房内又安静了起来。   食不言寝不语。   宁青淮和裴绯俱是埋头吃菜,连嚼动的声音都几不可闻,这样的安静,越发将外头的喧闹衬得更大了,隐隐传来一阵高声朗诵,伴随着浪潮般的叫好声,且离她们越来越近。   “陈兄大才!大才啊!”一男子拍手叫好。   有人也跟着打趣:“如此,不得便要初雪姑娘也作一诗才妙!”   “是极是极!”   …………   “那奴,便恭敬不如从命了。”清媚的女声细细柔柔地说道,中间停顿了一会儿,好似在思考措词,最终她轻声吟诵,“待得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尽百花杀。”   这样霸气、傲骨铮铮的上阙一出,刚才还热闹喧腾的人群渐渐静默了。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金黄甲!”   整个二楼鸦雀无声,众才子们都陷入了震惊之中。   好一首狂诗!好一个狂士!   若说众人开始待初雪时,虽说是追捧,但总归含了几分轻视,那是文人清客骨子里的清高。但现下初雪这诗一出,这些平素鼻孔朝天的才子公子们,渐渐看她的目光都不一样了。   宁青淮自然也听见了,清清楚楚的。她心中一动,不由得再次瞥向裴绯。果然见她神色有异。   诗是好诗,作出此诗的,定然是个了不起的狂士。一壶清酒一蓑烟,半步逍遥半疯癫。正该是如此的风度,才配得上这样的狂诗。   可就像是上次的诗词曲子一般,初雪又拿出了不属于她的东西来,当成自己的炫耀。   真是当了婊/子,还说自己从来不出来卖。   心里郁闷正想寻人出气的宁青淮干脆饭也不用了,曼步倚在窗台上,探出一张脸,抚掌轻笑出声:“姑娘真是好胆色,好气魄!”   她突然开口,惊醒了不少人。   宁青淮低头将这诗又念了一遍,“待得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尽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金黄甲。”,她的声音悭锵有力,字字句句中满是风雨欲来,剑弩拔弓。   “却不知姑娘,是想要何处尽带黄金甲?”   大齐有金吾卫,其职责乃是守住都城长安,护卫一方安宁。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这诗不管是有意无意,俱是隐晦地提示了兵临城下,成逼宫之境。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再修文吧我知道我写废了……然而我也知道写这么渣真心不好意思求包养_(:з」∠)_让我默默一个人蹲在角落……   ☆、放开我   宁青淮这话一问出口,其用心如何险恶一细想便知。初雪脸都吓白了,抖着唇拼命解释:“青淮姐姐,我、我没有这个意思……我……”   美人哭得梨花带雨,护花使者自然就不甘心了。   这时候的陈留台尚还年轻,未及弱冠,性情比起日后,浮躁了些许。他挡在初雪前面,先是对着宁青淮执了个平辈礼,露出一个清俊的微笑来:“姑娘许是想岔了,方才只是我和几位同窗因见这楼中养的花儿着实好看,兴致上头,便相约作诗。初雪姑娘也只是应友人相邀,题诗罢了,并未有他意。望姑娘勿做他想。”   宁青淮眉毛一挑,眼皮一掀,眼神锋利如削骨薄刀。她正欲开口讥讽,却不想右手边的包间也被打开,一行人从里面陆续出来,虽仿佛是女儿身,但皆做了书生打扮。   为首的女子当先娇笑一声,看也不看众人脸色,只拍掌乐呵呵地说道,“唉呀呀!瞧瞧我这运气,一出门就有乐子可瞧!妓/子造反,书生竟容之,果然世风日下!”她一扭头,脖颈白皙,隐现锁骨,“你道是也不是,小九?”   唯一一个和她并肩而行的、被称为小九的女孩子,颇为无奈地笑了笑,她看了看四周,视线在宁青淮处略停得久了些。这女子容貌清秀婉约,更难得的是她有一种特殊的、让人一见心就安定的气质,就像一朵静静的绽放的空中幽兰。   “东榭书院,贺九秋。”贺九秋双手握指尖,举过眉间,她的声音温温柔柔的,仿若一支易折易脆的白攀花。   她身旁那个浑身娇纵的女孩儿昂起头,眉目鲜艳张扬,似怒放的芍药般耀眼夺目。在贺九秋无声的眼神催促下,她才不甘不愿地撇嘴:“东榭书院,崔瑶君。”   东榭书院,那是皇家专门为女子所设的读书的地方。这书院已有百年历史,和护城河边的桃花林一样,俱是前朝宰辅之女所为。能在书院里念书的女孩子,无一不是家世显赫之辈。   相对应的,都城也设了男子书院,唤做西柏书院。陈留台及其同窗皆是出身于此。   太河崔氏,是大齐为数不多的几个大家族,崔瑶君是嫡脉嫡系所出,地位尊贵可比之封号郡主。她的身份,即便是陈留台,也半点不敢触其锋芒。   或许说,云泥之别。   大齐的根基太浅,世家众多,声望极高,底蕴深不可测。朝堂官员也基本上都是世家所出。   寒门低微,时人以追逐世家子为美。   这便难怪崔瑶君这般不给陈留台面子,大剌剌打脸了。她的名门嫡出身份,便是当场恶言相对于陈留台,恐怕陈大公子也不敢有丝毫抱怨,只能抹脸认了。   “崔姑娘……”陈留台俊脸有些难堪的涨红,他歉疚地看了面色惨白、满脸不可置信的初雪一眼,苦笑道,“……说得极是。是道仙愚钝。”   他的确是喜欢初雪,但他已经尽力了,崔氏不是他能得罪的,他救不了人。   见他如此,崔瑶君顿时失去兴趣。她的视线扫了一圈,有些怏怏地侧身和贺九秋小声商量:“小九,我们回去好不好?”   众人脸上不显,可心底浮上疑问,更有甚者,还悄悄打量。太河崔氏女都要小意央求的人,贺九秋,她又是什么身份?贺家?怎的从来没听过?   贺九秋温声劝道:“瑶君莫忘了和那人的约定。本是说好今日的,你休得反悔。”   崔瑶君顿时搭拉下脸,垂头丧气道:“我知道啦。”   “莫恼,”贺九秋笑着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袖口,转头凝视众人,目光浅淡客气,“让大家见笑了。”   “陈公子乃是西柏出了名的才子,文采斐然九秋也有所仰闻,想必由公子作保的初雪姑娘,必定也是心性好的,方才作出的诗确也是赏花,而这位姑娘仗义执言,此前一番话虽唐突,细细想来却也有道理。不如各退一步,讲和如何?”   陈留台神色一动,瞥了眼趴在贺九秋身后的崔瑶君,立刻了悟,道:“正是如此道理。”   他站在初雪旁边,宽大的袖摆下,他伸手握住她,眼神温和:“也是雪儿偶尔佳句,心情激荡一时忘我,下次可别再任性了,嗯?”   这样一位气质温和容貌隽秀的年轻公子,目光温柔多情眷恋贴心,哪怕是再被伤得冷硬的心,也会热了起来。   初雪双眼逐渐红了,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后怕似的攥紧陈留台的手,十指紧扣。   对方的手僵了片刻,随后温柔地替她擦泪:“傻姑娘。”他笑着说的话,似乎顺着温度烫进了初雪的心里,四肢俱暖。   这厢两人情意绵绵,而宁青淮也是一时意气,在场的公子哥儿身份比她高多了,更何况还有陈留台。若现下图个嘴皮子痛快,不等出这个门就会被这些人为难。她是裴绯的人没错,可裴绯会为了她而得罪这么多人么?况且初雪也是裴绯的人……就这般情景,她还能继续较真么?   这个贺九秋眼光毒辣,一眼就看出双方此刻不过是等台阶下。   “那便就如此和好了,我也便安心了。”贺九秋功成身退,众人也都渐渐散去。   宁青淮扶着窗沿,目愣愣地盯了好一会儿天空,半晌叹了口气,暗道自己如今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一个小姑娘而已,犯不着与她如此置气。   她低下头,缓缓关上窗台。两扇窗面只隔了一条缝,快要彻底阖上时,一道人影走了过去,带起一股冷风,混杂着兰若香,清清淡淡地勾人。   宁青淮下意识把目光追随而去。   电火石光之间,宁青淮瞥见那人的侧脸,登时双目圆睁,如遭雷击。就像突然被扔进无尽的黑暗中,只能听见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她想厉声呼喊,又张不开口,只能上下唇不断开合,像只干涸的、濒死的鱼,发不出声音。   那是……   不……怎么可能……   “是广喻……”她终于喃喃出声,双眼猛地迸发出惊人的亮度,她霍然起身,因为起势太猛,她甚至咧跌了一下。她就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利箭,“啪”地一声打开包间门,扭头就要追出去。   那是陈广喻的脸!她儿子的脸!   ――然而袖子却被一个人紧紧拽住了。   宁青淮挣脱不开,别过头,只看见裴绯清清冷冷的脸。裴绯木着张脸,语气冷漠:“你要做什么?”   你要做什么?!   这个王八蛋!   宁青淮只觉怒气直冲头顶,胸腹间如同塞进了一大团四处鼓涨的气,她把唇抿得死死的,黑眼珠子里是滔天的愤怒和暴躁,她哑着嗓子,眸现血丝。好像是在极力压制着什么,眯起眼直视裴绯,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冰冷,还有一丝又一丝细细密密缠绕上来的怨恨和恶意:“放开。”   方才她遭遇刁难不出现,现下又横加阻拦,裴绯你为何总是如此!   然而裴绯还是一动未动。她的力气极大,任凭宁青淮如何挣扎,竟完全动弹不得。   “不得任性,宁青淮。”她皱着眉毛道。   裴绯一手抓住宁青淮的手臂,炽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丝绸染上皮肤,就像是一粒火星扔向了干柴堆里,“嘭”地一下爆发了。   宁青淮眼神陡然凌厉起来,抬脚就往她身上狠狠踹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广喻小天使~他的戏份会很重的说~现在我来总结一下已出场的、戏份较重的人物吧: 1·裴绯和宁青淮【毋庸置疑……除非我临时换主角了】 2.季谦【没错这货其实是主要人物虽然只出现过一章……】 3.广喻【提示,很可能他不姓陈……而且身份不低,以后戏份会很大,女主有可能很长一段时间和他在一起】 4.众穿越者【没错穿越者全是在起某种作用的,且,你萌真的没有发现,但凡青淮出现的地方,穿越者总是会刷新么……】 这个世界构架比较大,大约在四五万字我就开始涉及权谋了,中后期基本全是朝堂弄云,_(:з」∠)_没错,和文案文名一点关系也没有……【基友一直在劝我改文名然而我懒】……一不小心说了这么多,还差点就剧透了_(:з」∠)_不说了,给我一个吻,更新再见~   ☆、陈广喻   宁青淮眼神陡然凌厉起来,抬脚就往裴绯身上狠狠踹去!   裴绯似乎是根本没想到宁青淮反抗得如此剧烈,被一脚踹了几步远,倒退重重靠至桌旁,腹中生疼。   “宁青淮!”她难得变了脸色,表情有些难以接受,低头呵斥道。   宁青淮哪还会理会她,只觉这一脚踹得神清气爽,身心俱畅,心情甚好地往外走。   “宁青淮。”   裴绯站直了身体,几跨步上前。她的身量较寻常女子高出许多,体态纤长,细腰长腿。终于赶在宁青淮踏出门口时,一把拉住。   随后她冷着脸把人反剪着手压了回去。   包间门“吱嘎”一声又合上了。   宁青淮挣扎得厉害,鬓发皆乱,俏脸红扑扑的,漂亮的黑眼珠子里全是怒火,亮得吓人。因为姿势原因,她被裴绯反剪双手,抵在门上,裴绯压着她,靠的十分近,近到裴绯轻轻喘·息时喷在她脖颈间的呼吸,近到她仰头就能看见裴绯的眼睛,居然是深褐色的,只是平日里不显。   “你认得他?”裴绯低头看她――严格来讲,这是她们第一个‘拥抱’――“你可知,他是什么人?”她的眸子冷冰冰的,脸僵得像座冰雕。   宁青淮不说话,咬唇拼命挣扎。   裴绯就这么看着她,攥住宁青淮的双手却越来越紧,随着对方的挣扎和扭动,很快双方的手都青青红红一片,看着着实吓人。   “不要任性,宁青淮。”裴绯僵硬了许久,终是轻轻说道。   她好像总是喜欢叫宁青淮全名,宁青淮,宁青淮,宁青淮。   好像这个称呼,代表了某种执拗的象征一般,固执地坚持着。   她松开了对方。   手上被制约的劲道消失了,宁青淮愣了愣,茫然地看了外头许久,腰腿一软,仿佛瞬间松了劲儿一般狼狈地跪在地上,猛地捂住脸。   这般久了,那个人也早走了,哪里会在原地等她来寻?   广喻……   少年撕心裂肺的哭声清晰地在她耳边响起,声声泣血,令人闻之心碎。   广喻,是为娘无用,为娘,怎能在你最需要的时候,这般任性地抽身而去……   不能看你娶妻生子,扶摇直上,平安康泰,一生顺遂……   冷了可有人加衣……   你最爱吃娘亲手做的太师糕……   可曾夜夜为我这无用娘亲辗转难眠,睁眼天明……   孤身一人,可觉世事艰难……   广喻……儿啊……   宁青淮难过得仿若肝肠寸断。可她始终是骄傲的,连哭都不肯大声,只举袖掩面,把哽咽压进喉口,削瘦的双肩轻轻颤抖。   悲恸击垮了她的意志,可始终有一丝清明,以一种居高临下、冷漠无情的态度,告诉她。   哭吧,哭得越凶,裴绯越会对你心软。   看,你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卑鄙阴险,不择手段,恬不知耻,没有丝毫温情可言。   上好的锦丝绸缎裁成的新衣,被这么一番折腾,皱巴巴地蜷在宁青淮的身上,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被多情俊秀的公子哥儿辜负的可怜姑娘。   裴绯梗着眉戳在原地,仿佛脚下生了根。   静默在二人之中游走,包间里安静得诡异。   “他叫陈广喻,”良久后,裴绯突然开口,却惊得宁青淮放下袖子,眼眶通红,不可置信地望着她,“营州陈氏嫡系大房一脉的嫡出公子,陈留台是他的远房庶兄。而崔瑶君从小与他定亲了的,感情甚好。”   “今日崔瑶君来此,也是与他私会。”她平静地说完后,目光落在宁青淮颊边的泪水上,微不可见地皱起了眉头。   他叫陈广喻……   陈广喻……   ――广喻。   宁青淮侧着脸,正对着绣了高山流水的屏风,目光却一点一点地软了。   这是极好的。嫡出长房公子,崔家姑娘又是如此身份,观她言行举止,虽有些娇纵,但仍知是非道理,自矜身份却也不会故意为难人。青梅竹马,感情也和睦,想来日后成了亲,两人也能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没有她,广喻过得比她日日夜夜期盼的还要好。   这很好。极好的。   宁青淮站了起来,整理了下仪容,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后,才“扑通”一声跪在裴绯脚边,行了个四肢伏地的大礼:“多谢小姐告知,青淮不胜感激。”这语气真挚又实意。   裴绯伸出手,似乎想扶宁青淮起来,伸至一半,碰到对方耳边的玉簪花时,仿佛被什么东西烫到一般,猛地抽回手,表情一瞬间有些不自然。   “嗯。”   用饭的兴致被几番搅乱,宁青淮自然就跟着裴绯回去裴府去了。   马车行得慢,那装潢精致、热闹喧哗的临仙楼以一种缓慢的速度渐渐消失在她的视线中,直到真的瞧不见了,她才愣怔似的放下车帘。   她靠在车厢上,轻轻闭眼。心里像堵了一大团棉絮,哽得她要嚎啕大哭一番才能发泄出来。   这一走,怕是……再也不能看见他了……   她还只匆匆看了个侧脸……还未仔细看看他是否安乐康泰……还未询问他生活可如意……   这般竟不能再相见了!   不能再……再相见了……   &   这一路十分沉默。现下五月,天气尚不算炎热,正是家中午歇、闲话的好时候。   裴绯骑在赤马之上,额头光洁白皙,三千青丝尽数束起,衬得她眉眼越发清秀冷淡。石青色的长裙逶迤,仿佛如同一条在火焰中流淌的冰泉。   马车“吱嘎吱嘎”地摇晃着,终于到了裴府。   她翻身下马,裙摆在空中翻转出一个漂亮干脆的弧度。   “大小姐!”门僮打开角门,深深地弯下腰。   裴绯点点头。   “青淮姑娘!”   “李哥儿客气了,青淮当不得……”   裴绯转身走在回廊中,身后传来宁青淮细细柔柔的道谢声,并着门僮结结巴巴的回话,一点一点,似乎渗进了她的心口里,说不出来的酸胀舒心。许是今日花费太多筹谋,心神俱疲,心志模糊。此刻,竟让她产生了一种今夕何年的恍惚感。   这是极为难得的情绪。   细想来,但凡对上宁青淮,她总是无措的。总归不知该以何种态度对她,小心翼翼,甚至于战战兢兢。   为何,会如此?   裴绯第一次茫然了。   空气中飘荡着牡丹的清香,混杂着各色香草,奢靡醉人。裴绯走进房间,返身将这初夏的风光尽数掩盖。她推门踏入隔间,正待解衣脱靴,却听见一阵一阵、似隐似现的敲门声。   “噔、噔噔,噔噔、噔”,那人耐心地按着某种规律反复敲了三次。   裴绯皱起眉头,把刚解下的盘扣重新系上,随后起身走到床前油灯处,拧开灯台机关,机械因为移动而发出闷沉的撞击声,“吱嘎”作响,让人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很快,一扇木门出现在她眼前。   门从里面打开了。   一个全身笼罩在斗篷里的人走了出来。   她摘下兜帽,露出一张清水芙蓉般的脸。   若是宁青淮在场,必能认出她来。   这个在裴家大小姐闺房密室中突然出现的女人,正是白日里替宁青淮解围的东榭书院女学生、陈广喻未婚妻子的闺中好友――贺九秋。   “裴姐。”她眉眼弯弯。 作者有话要说:  我忍不住想把裴绯的剧本给爆了(*/?\*)好想爆她马甲嗷!装逼好过分! 最后提醒一次,本文标签相爱相杀,所以宁青淮和裴绯之间,想要温情脉脉基本没可能的(*/?\*)要你死在我手里,挫骨扬灰才是正途嗷喂!   ☆、翻脸   裴绯盘膝坐下,素青色的裙摆因为过于繁复,此刻显出几分碍事来。   正在查看窗门是否关紧、是否有人偷窥的贺九秋一回头,便看见裴绯皱眉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臂弯上托着斗篷就靠了过来:“既然觉得碍事,怎么就穿起来了?裴姐你以前可从来不喜欢穿这些衣服的。”   说话间,她把斗篷放在榻旁,这个长相温婉如江南水乡养出的秀丽女子,跪坐在坐垫上,歪头看裴绯。她眼神粲粲,温情脉脉,言语间极为熟捻的样子。   裴绯敛容,并不接话,反问道:“你来做什么?”   闻言,贺九秋嘴角的笑意收敛了些,她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握住一只玉杯,并不饮,只拿了手中把玩。   “今天在临仙楼……”她欲言又止。   “那个女孩子……”贺九秋仿佛下定了决心,语速陡然快了不少,“那位和你一起来吃饭的宁姑娘,是青淮姐姐么?”   裴绯终于舍得抬眼瞧她。那浅淡的眉眼轻轻抬起,宛若瞬间冰霜覆面,锋锐刺骨。   “是姐姐……对吗?”贺九秋被裴绯凉飕飕的眼神看得头皮隐隐发麻,下意识攥紧衣袖。原本到这处她该停下的,可不知怎的,她还是坚持询问,尾音带了丝颤抖。   但裴绯清楚她这绝对不会是害怕得颤抖。   此时此刻,她好像在压制着什么汹涌欲出的东西,望着裴绯的灼热目光中的希冀和激动几乎要掩藏不住了。   面对这样急切得完全忘记掩饰的期盼,裴绯目光微闪,忽而又垂下睫毛,盯着木榻看,仿佛就这般出了神。   于是贺九秋就明白对方是不想回答了。她深深吸了口气,没有再逼问,而是若无其事、转移话题一般说了起来:   “崔瑶君那里,我差不多安排好了,你叫我注意的陈留台和陈广喻,我也暗中调查过,陈留台没什么大问题,是个普通的风流公子,那个陈广喻嘛……暗探交出的资料显示是没有问题,但是裴姐,他叫陈广喻……”她没把话说尽,点到为止。   陈广喻这个名字,是她们两个人心中同样存在的忌讳和忌惮,如梗在喉。   裴绯的眼神黯了黯,然而她的睫毛太长太黑,垂着的时候,让人瞧不见她眼底究竟是什么神情:“嗯。初雪最近太张扬了,不过也是好事。”   她表情淡淡,一语双关。   “呵呵,也是,她越张扬,名气就越大,那么,引出来的人就会越多,这江水,就会越来越浑浊。”贺九秋接道,表情有些嘲讽,“说起来,我还是要感谢那位初雪姑娘呢,要不是她启发的我利用现代知识出名,我到现在都联系不上裴姐,更加不知道你也来了……”   裴绯一怔,手指不自觉开始敲击榻面。   “怎么了?我……哪里说得不对?”贺九秋一直在注意裴绯的表情变化,现下更是立刻就察觉了,疑惑地问道。   裴绯似乎是在思考,眉间紧蹙,清秀的脸上满是凝重和认真,她的手指越敲越慢,沉默了片刻之后,她道:“恐怕你已经被她发现了。”   “谁?!”   裴绯面无表情,道:“《陆小凤传奇》第一个读者。”   贺九秋来不及深想,语速极快地接上:“……青淮姐姐?!”   宁青淮。   是了,本是如此。   “我早该想到的,她向来聪慧,能察细微之事,何况我初来乍到,露出的破绽太多,想必她之前就已经知道了。”贺九秋只是惊讶了一会儿,便抚掌笑了,美眸中满是柔情和宠溺,仿佛浸了一湖春水,“难怪丫鬟看个话本,也值得惊动你。看来她是故意让你看见的。”   贺九秋这个人眼光毒辣,心思深沉细腻,只根据裴绯短短一句话,不过片刻功夫,事情就推测出来了。   裴绯冷冷的注视着贺九秋,嘴唇抿成一条线,一字一句的、看着她的眼睛说道:“你需得听清楚。”   “她,不是宁青淮。”   “谨记你自己的身份,不要妄想你不该有的。”   “以后不得无事随意联系我,这次是最后一次。”   这样几乎是严苛厉责的警告,哪怕贺九秋涵养再好,脸色也忍不住难看起来。贺九秋一副被气笑了的表情:“裴绯,我不过是提了句她的名字你就这样不许那样不可的,当初是谁口口声声说永远不会爱上……”   “闭嘴!”裴绯猛地站了起来,寡淡的眉眼第一次沾染了怒气。   有种无形的气场从她身上爆发出来,困兽脱笼一般,咆哮着朝敌人进攻,誓要一口毙命。   “你他妈的才给我闭嘴!”贺九秋此刻完全褪去了那层温婉的表皮,像只极端护食的野狼,咧嘴嘶吼,露出隐藏在骨子里的痞气和霸道来。   两人方才刻意维持的友好氛围荡然无存,简直要剑弩拔张,血溅五步一样。   她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冷笑:“怎么?恼羞成怒了?”   两个人的眼神胶着在一处,进行激烈的厮杀,一人冰冷阴森,一人愤怒隐忍。   房间里静得可怕,唯有蝉鸣显得格外刺耳尖锐。   “你说,那位住在你府上的不是青淮姐姐,那你为什么不让我去看她?你在害怕?害怕我和她相认对么?!”贺九秋一眨不眨地盯着裴绯,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表情,“我们莫名其妙穿越到这个世界,这里有这么多的穿越者!为什么不能有她!”   “看之前的表现,青淮姐姐好像并没有认出你?”贺九秋的眼神锐利如刀,好像要把裴绯里里外外都切开仔细查看,“青淮姐姐不记得以前的事,而你也没有告诉她,只是接进府……”说到这里,她似乎是瞬间明白了什么,又是震惊又是怒不可遏。   她“哗啦”一声掀开榻子,拧拳就揍了过去。尽管身着长裙,她的动作却透出狠辣干脆,肉拳夹带着疾风,熟练得像是长时间在刀尖舔血讨生活的人,招招重手,毫不留情。   “裴绯你还是不是人!她都这样了,你居然还敢骗她!你到底凭什么这样欺负她!!”最后一句说完,贺九秋眼眶都气红了,血丝密布。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莫方!抱紧我!别怕这不是完整的剧本!至少不是裴绯完整的剧本(′?ω?`) 新出来的妹砸武力值略高,喜欢扮柔弱来装可怜博同情,然而裴绯鸟都不鸟她( ̄⊿ ̄)边去~~~ 咳咳,话说断更了几天的原因是……嗯……啊!月色被来自琅琊榜酥胸星的外星人抓走辣辣辣!不是我不更!(╥ω╥`) 苏苏嘤嘤嘤嘤……   ☆、黑马   裴绯冷眉肃目,侧身躲过对方攻势,并指为刀,狭住贺九秋的右手,往下用力一压。   她好似对人体穴位极其熟悉,两人不过过了三十招,贺九秋就被扣住命脉,动弹不得,只得怒视于她。   裴绯盯着她,道:“最后一次。”   随后她果断松开手,俯身扶起被掀翻的木榻,茶盏溅了一地,颇为狼藉。   贺九秋就这样硬挺挺站着,裴绯也不催她,良久,她才缓缓跪坐下来。   这个女孩子重新冷静下来之后,又恢复了先前温婉柔和的模样,只是她看着裴绯的目光,是凉薄入骨的。贺九秋启唇,轻轻说道:“青淮姐姐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会遇见你。”   裴绯弯着腰的身子一僵,没有回答,收拾完之后,她抬头望着窗外,睫毛微颤,身形瞧上去竟然有几许单薄脆弱。   贺九秋摸了摸嘴角被揍出的淤青,倒吸一口气。   这个裴绯,还是和以前一样,看着弱不禁风冷冰冰的,一副高岭之花的模样,下手却比她这个道上混饭吃的更狠。   “再过几天,就是张榜之时,我会借崔瑶君家的园子,邀请诸位才子,办个曲水流觞。你来不来自己琢磨。”贺九秋说完,兀自重新戴起兜帽,从密室出去了。   明崇二十三年五月廿十一,天阴,有小风,会试结束。众考生翘首以盼,大小赌行纷纷开张,下注赌哪家公子哥儿能夺魁首。其中,以陈留台的赔率最低。大家似乎都对他信心十足。   也是,按常理推论,只要陈大公子不临时怯场,魁首不一定十成十有把握,但三甲也是必定。   明崇二十三年五月廿十五,是乃放榜之日。   帝有令,贡院未开之前,闲杂人等不得游荡于前,榜上有名者,皆有快马至其落脚地报喜。   便得再如何心急,也只得静候佳音了。   贡士只取前三百,此次,怕是又要有人欢喜有人愁了。   宁青淮坐在状元楼二楼的窗台边上,目送一批又一批、风尘仆仆的快脚们。   她记得,陈留台虽说风流,可才华却是实打实的,此次会试,他是仅次三甲的二甲传胪。殿试过后,更是因其风华气度,被圣上称赞看中,入翰林院,官居从六品,次年便晋了位。随后更是扶摇直上,官拜御史,领着正三品的俸禄,风光一生。   宁青淮皱着眉头往下看,按理说她是不该关注这些的,这与她全无半点关系。可偏偏听说陈留台的嫡弟,陈广喻竟也参考了。   也是,他如今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怎可能不来?   会试三年一次,错过了便要等三年之久。等闲人,怕就是知道自己过不了,少说还是要试试的。   虽然心里明白他不是自己的儿子广喻,但顶着那张脸,她很难不作理会。于是今日便巴巴地赶来了,好在裴绯也要出府,不然得费更多功夫。   状元楼是都城难有的大酒楼,其名气甚至比临仙楼更甚。因为在此楼里,迎出过状元。   状元楼也因此改名,据说那上面的牌匾是楼东家求的状元亲笔。每逢春闱前后,总是楼里最热闹的时候,大多从外地赶来赴考的才子都选在此落脚,沾沾才气。   此时,整栋楼的人都出来了。个个方巾青衫,一副儒生打扮,有的白发苍苍,有的满面愁容,有的胜券在握。   人生百态,可于此窥视一隅。   “报――恭喜卞州太常县举子章阶章老爷高中今科贡士第八十九名……”   “报――恭贺营州渭城举子陈留台陈老爷高中今科贡士第四名……”   “报――恭贺营州渭城举子陈广喻陈老爷高中今科贡士第八名……”   “报――恭贺营州渭城举子季谦季老爷高中今科贡士第一名……”   !!!!!   接连四个报喜之人,撇去开始那个白发苍苍已至垂暮的章阶不提,剩余三人竟俱出身营州渭城!甚至出了二甲传胪和一甲会元!别说是大齐,往上数百年,前朝都未曾听过这等奇事!   陈家出二子,纵然风光,可到底底蕴摆在那,旁人最多艳羡。可最后那个季谦是谁?竟能拔得头筹……   众人面面相觑,眼神交汇间,全是茫然。   状元楼的东家这几天是亲自坐镇,他不比那些读书人更加期待有人高中,从后堂一听闻此消息,顿时喜不自胜,拍着大腿直呼老天开眼,转身就命人免了今天所有人的酒水钱。   过了今日,怕是他这状元楼更是要再进一层楼了,名副其实的状元楼。   会元,传胪皆出于此,生意兴隆指日可待。   陈留台本来是打算过会再出来的,匆匆忙忙出来迎接,难免失了风度。此次考卷,他答得顺畅,所以并不担心自己不中,自在淡定得很。   也的确是不出他所料。二甲传胪,能得此成绩,也算没辜负十年寒窗苦读。   可哪成想那快脚一波一波地报,最后居然报出了一甲会元!   季谦?……   那是什么人物?   陈留台思绪极快,眨眼间便将这几日结交探听过、可作为对手的书生在脑海中仔细过滤一番,没有叫季谦的。   难道……竟是他看走眼了不成?   可是既然有这般的才情,怎么也不该没半点名气啊?   噫……   陈留台一甩广袖,翩翩然从厢房走出,给了快脚赏钱,便一边应付众人的贺喜,一边状似无意地环顾四周,意图找到那个半路杀出的黑马季谦。   可惜此人早先不出名,失了最初的先机,不过若是此时与他交好,也不算晚了。   也不是陈留台喜欢耍心眼,只是过了殿试,这些举子老爷们就会按照成绩被分派到各府衙中填补空缺。此时交好,是为了以后能有缘由互相走动。为官之道,素来如此。   他不比陈广喻,科举也只是玩玩,他是要继承陈家的人,可不比陈留台一个旁系庶子,这样万般经营筹谋。   三个快脚都各自得了赏钱,乐呵呵地走了,唯有最后那个仍站在原地,和众人一同耐心等侯迟迟未至的会元季谦。   渐渐地,便有些人开始捻酸,窃窃私语起来。   一般人听到自己高中的消息,怕是病了都要过来,再不济,派个小厮过来吱个声,也好让快脚回去及时交差。   这季谦纵然才高八斗,傲视众人,这么久了,也该出来才是。畏畏缩缩不出来,岂不是在拿架子装排场?   这般作为显然让人不耻。   众才子们已有人面色忿忿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作者菌三次元时间有限,只能尽量保证隔日更,希望大家谅解―― 因为第一次写,所以难免剧情有些混乱,我本人其实是非常萌一锅钝的,只是文笔欠佳,不能将心中的感觉写出来,每次看自己文都感觉是坨shi…… 好了,今天看剧看睡着了结果错过码字时间,这么晚了才码完。大家肯定睡了,那么,晚安~么么哒!   ☆、暧昧   这新鲜出炉的会元新秀一直没出来,那些读书人心中如何想法,宁青淮不知。   她私心底,却是有点气闷的。   陈广喻都才得了第八名,这季谦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人物,居然能踩了他!   着实惹人不快!   楼下嘈杂声渐起,宁青淮站在窗前,半支起扇面,垂着睫毛往下看,一眼便瞧见了陈广喻。   这少年未及弱冠,儒巾青衫,明明是与旁人作一样的打扮,偏生出几分清秀雅致起来。   他黛眉斜飞,眼睛极似宁青淮,一颦一笑似含秋水,鼻梁挺直,唇色却极淡,低头一笑时,显得凉薄自矜又有礼。最是勾人不过。   齐人爱美,其中又以世家子为最。   陈广喻只需凭这样貌,便可得众人争相追捧,更何况他还是簪姻望族之后,又是今科二甲八名,实实在在的前途无量。   围住他的人很多,热热闹闹、言笑晏晏的模样,他始终微笑,抄着手答话,进退有度,颇有君子之风。   宁青淮本来是笑着看的,看着看着突然眼神黯了黯,一丝极淡的无措和悲伤袭上她心头,深深束缚住她的心,绞紧,窒息。   广喻过得这么好,不需要她了……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灼热,那少年突然抬起头,视线精准地锁住了她。   那双眼睛温和谦顺,含了几丝诧异和茫然,越发显得墨笔染就的山水画一般清雅动人。   是她从小看到长大的眼。   太像了……和她的儿子陈广喻真是太像了……   从名字到相貌,竟无一处有异。   宁青淮“哗啦”一声拉下窗扇,挡住了对方探究的目光。倚着窗台,她轻轻叹了口气,神色郁郁。   她蔫蔫地转身,冷不丁一个声音从她面前不过三尺之地传过来:“宁姑娘?”   宁青淮看清来人后,惊讶了一瞬:“……贺姑娘?!”   此人正是贺九秋。那个前日替她解围的东榭书院女学生。   “好巧,”贺九秋今日并没有穿儒衫,而是换了件嫩黄色的夏衣,这颜色鲜嫩,正是这样的年纪才能穿的,倒越发显得她姿容楚楚,婉约可人了。贺九秋抿唇笑了笑,看起来心情很好似的,杏眼全是醉人的春光,“我来状元楼送请柬,没成想居然在这里遇见宁姑娘,正好少我一趟好走。”   贺九秋边说边近前来,此刻和她并肩一起往下看。   宁青淮垂首浅笑,视线不着痕迹地从大开的房门上略过,目光微闪:“贺姑娘是要转递给我家小姐么?便只管交予我就好……贺姑娘?”   贺九秋突然回过神来,抱歉似的笑了笑,眼睛依然盯着宁青淮看,好像有种怎么看也看不够的贪婪感:“是九秋失礼了……我只是觉得宁姑娘,有些像故人罢了,便想着多瞧几眼……还望姑娘莫要生气。”   故人?……   “宁姑娘你皮肤瞧着真好看,却不知用了哪家脂粉,怎的我没有那样的好颜色?”贺九秋从她身后探过头问道。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宁青淮的锁骨附近,伴随着贺九秋柔软的声音,酥麻阵阵炸起。她这才意识到两人不知不觉靠得这般近,近到她一转头,唇瓣竟擦着贺九秋的眉骨过去了。   宁青淮身量较常人高了许多,比之裴绯也只差一寸,能俯视大多平常女孩儿家了。   从她的角度看,恰恰能看见贺九秋一瞬间羞红的耳朵以及纤长卷翘的睫毛。   宁青淮不太适应和人这般靠近说话,刚想退后几步,突然想起贺九秋的身份来。   看当日那般情形,这个贺姑娘和那位崔家小女郎崔瑶君应当是同窗好友,若能寻机交好,说不定也能多替广喻掌掌眼……   这样想着,她便没有后退,反倒顺势倚着贺九秋,伸手重新支起窗面。   由于姿势原因,此刻倒更像是宁青淮小心翼翼地将贺九秋搂入怀里。   贺九秋只觉脸上刚刚降下去的温度又升上来了,俏脸被羞意熏染,然而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两丸水润的黑珍珠。   然后她便听见自己心心念念的宁姑娘温温柔柔地在她耳边说:“陈家不愧是名门世家,不仅人物风流隽秀,且文采斐然,家风严谨,待人亲和,只怕今日过后,便又是都城女郎们的闺梦新人了……”   “……”,贺九秋的脸一下子就黑了。   “你们在做什么?”一道声音再次打断宁青淮的话,语气淡淡。   一双白底蓝靴踏过房间门槛,站在她们面前。   宁青淮原本一肚子的腹稿被人打断,虽掩饰得极好,但心中终是有不快的。   她带了丝怒气,转过身来。   一身挺拓男装的裴绯负手站立,她经常往外跑,可肌肤还是雪白的,透明了一般,更衬得其眉眼寡淡。   “你们在做什么?”她轻轻问道。   明明裴绯神色淡淡的,极为正常的模样,宁青淮却莫名有了几分气短和尴尬。于是她下意识松开贺九秋,小碎步上前,浅粉色的裙摆层层翻起,开出一朵一朵瑰丽的桃花来。   “方才贺小姐来送请柬,恰巧看见了青淮,于是便聊了几句。”宁青淮低眉顺眼地答道。   “嗯,我知道了。”裴绯看了看她,目光转而落在贺九秋身上。   贺九秋压下心中不快,从袖中取出一封烫金请柬,温声道:“这是瑶君主持的宴会,就在她家的园子里,邀请的人大多是今科的贡士,也有诸府上的公子小姐们,希望裴姑娘能赏脸。”   宁青淮自然地接过,把请柬递给裴绯。   “多谢,笠日裴府定然亲至。”   她这么一说,干脆利落得让贺九秋想继续说下去的欲/望也没有了。最后告声罪作个揖,退出房间后,还体贴地关上门。   贺九秋一走,屋子里就剩下她们两个人,倒显得越发空旷冷清,让人不自在极了。   裴绯一掀前摆,盘膝坐下,宁青淮端起木榻上温热的茶壶,慢吞吞倒了一杯浣碧茶。   浣碧茶一直有“小毛尖”的别称,但事实上,这种茶叶并不是特别好,泡出来的茶水色泽绿中带黄,并不纯粹,口感也比不得毛尖雪顶的清香,反倒多了股难言的苦涩。这种茶,胜在数量繁多且价钱相对而言偏低,但就便是如此,状元楼的东家平素也不用它来招待一般客人。    裴绯皱着眉头放下茶盏,精美脆弱的瓷器发生轻微的碰撞声,她低下头打开请柬细细查阅,宁青淮心中一动,脚步便不由自主地移到她身后,眼尖地看见了请柬中附着的参宴名单。   排在第一位的,赫然是东宫太子。   紧接着便是三皇子和各个侯府世子贵女,陈留台、陈广喻的名字也在其中,只不过陈留台的名字靠后了一些。   甚至于还邀请了季谦。   也是,一甲会元,也是有大造化之人。   这个宴会不简单呐。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应该叫捉!奸! 字数不够,明晚补上,大家晚安――么么哒! 我的评论区已经被地雷刷屏了!然而都是基友T_T但还是特别谢谢!我人生中的第一次!看见那个送红包的小标签感觉好神奇!   ☆、端倪   宁青淮只稍微一想,便已暗自咋舌。   这新科贡士,暂且不论名次,只上了这殿试,日后也必是要成为这朝堂棋子了,这是底层之人。   东宫太子,素来低调,性情谦顺守礼,喜斋念佛,追求天道。据传其有皎皎之姿,如月上柳梢,俊美无匹。   三皇子更为强势,手握兵权,威镇一方,其名气远超太子,近年来提议重立储君的声音可不在少数,圣上开始自是严厉的,可如今已然算是眼不见为净。   东宫已逐渐式微。   伯勇侯府、长公主府、南北国公、四阁老、营州陈氏、太河崔氏、濯广柳氏……   这些都是轻轻跺一脚,大齐都要抖三抖的响当当的人物。   而这一场宴会,聚齐了这多方人,妖魔鬼怪各据一地。   崔家虽说是名门一流,但其族内大多不入仕,不参与朝政党争。此次大动干戈宴请,区区一个日常宴会,居然能请到这些大人物,姑且不论成功与否,但就这背后的心思,恐怕也非比寻常。   连伯勇侯府都接到了请柬,想必这都城但凡有点脸面的人家都知道了。   闹这么大动静,圣上不可能不清楚。   一个大世家宴请都城大多高官良才到家里做客,这意味着什么?   须知如今的老皇帝可是最厌恶结党营私、朝臣做大的。要不然,前世深受圣恩的裴府如何能倒?!   一定,一定是有什么,崔家想要利用这场宴会来达成的某个目的,为了这个目的,崔氏甚至不惜得罪圣上。   不然,这么多的名门肱臣,聚齐在本朝大世家的府里,这样大的风险,哪怕是太河崔氏,也不愿多生事端。   皇帝,终究是皇帝。   宁青淮深深吸了一口气。   ――那么,崔氏,到底想做什么?   她突然忆起几日前遇见的崔氏女崔瑶君,那个张扬明媚的少女,一身娇纵欢乐,是陈广喻的小未婚妻……   不行,虽此事看似与她无关,可牵连到广喻,她就坐不住了。   她知道得太少了。可前世只区区一介内宅妇人,每日里最多的便是争宠打扮,她要怎么样,才能了解发生的一切?要怎样,才能帮广喻?!   心有所感,宁青淮低头看向裴绯。   正在翻看请柬的裴绯神色一动,下一刻,像是心有灵犀一般仰起头来。   耀眼的光线在裴绯的瞳孔中跳跃,衬得那浅淡的颜色愈发透明了起来,凉薄又冷酷。   裴绯的眉毛形似剑眉,却胜在眉尖微蹙,眉色也轻浅,这才稍微有了些柔婉。她的眼睛狭长,睫毛笔直浓密,唇也是淡色的,时常抿着,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看我做甚?”她和宁青淮对视良久,突然冷不丁说道。   “……青淮只是觉得小姐穿这身衣裳竟比女装更好看,一时看怔了。”宁青淮回过神来,暗自懊恼自己居然冒出了想借裴绯的力量来这种豪无根由、莫名其妙的想法,见对方逼问,于是匆匆夸赞了一番。   真是好笑,宁青淮心里一回味,也是无语得紧。   前世她如何与裴绯作对暂且不论,就这世而言,裴绯又是她什么人?凭什么能帮她?这种想法说出来也是要惹人耻笑的。   听到宁青淮的敷衍之语,裴绯神色不变,重新低下头看请柬。半刻钟后,她不自觉挺直背,挺拓的男装显出她的纤腰长腿,气场越发高冷。   宁青淮倒是丝毫没察觉出自己刚才的只言片语导致了什么影响,她重新倒了杯热茶,任由清香盈满室内后,这才想起一件事来。   宁青淮道:“小姐与我一道出门,竟至此时方归,也是错过了件有趣的事呢。”   裴绯没说话,但也安静地抬头看她。   “就在方才,贡院的快脚来报,一甲会元此刻就在这状元楼中。听说,是个叫季谦的人。此次科考,名士才子众多,倒不知那个季谦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身,居然如此了得。”宁青淮边笑着,边缓缓跪坐下来,粉色的深琚长裙铺了一地,好似粉瑛桃花齐齐绽放的花海。   宁青淮自重生后,就歇了争颜斗艳的心思,打扮得异常素净,脸上脂粉未施,只出门前经过园子,瞧着那白簪花含苞欲放的模样甚是心喜,于是顺手采下,斜簪于耳侧。   十五岁的宁青淮,肤白貌美,明眸善睐,体态婀娜,眼波流转间自有一段风情入骨。   有妇如此,倾世佳人矣。   房间里十分安静,裴绯不说离开,宁青淮也不能现在就走。闲来无趣,她信手捻起一根火捻子,伸进香炉中。   不过一会儿,空气中就荡起一阵若有若无的兰若香,轻轻浅浅,是宁青淮最喜欢的香味。   广喻也喜欢,他所有的香囊都是宁青淮亲手做的。平时宝贝得很,去哪都带着,看都不让人看。   广喻……   宁青淮眼神黯了黯,拨弄香料的手慢慢地歇住了。   裴绯看完请柬,又把头转了过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眉头紧锁,兰若香在她鼻翼间萦绕盘旋,挥之不去。   这让她脸色更加难看了。   好半晌,她才接下宁青淮之前的话,说道:“我今日出府,本就是去寻他的。料想现下他早不在楼中了。”   裴绯没有点名到底这个“他”是谁,但是宁青淮还是明白了。   是季谦。   裴绯今日出府就是为了季谦。   但是,裴绯怎么会认识季谦呢……明明只是两个豪不相干的人……还是说,这个季谦,身份不简单?和裴府有关系?   “先前与他有恩,”裴绯的手指头一下一下击打在榻子上,自顾自说道,“有人同我说,他日后必成大器。我觉甚为有趣,便给了他机会。”从区区一个乞丐,摇身一变成会元。   宁青淮心思转得飞快,一瞬间就明白了她的话:“这是……初雪妹妹与您说的?”   “……嗯。”裴绯有些意外地看了宁青淮一眼。   这个初雪,知道得恐怕是太多啊……   “她尚有些用处,无须理会。”裴绯垂下眼睑,敲击木榻的节奏却越来越慢了。   “宴会那天,你也同我一起去。”她突然道。   “是――”   裴绯又不说话了。她皱着眉头,好似在静静思索。   此时日头高悬,风也和暖,状元楼渐渐安静了下来,贡士们大多前往贡院看榜了,便是不去的,也是静心坐于房内等候。   在这样的环境下,宁青淮的六识出奇的敏锐,她能听见从街道上传来的货郎叫卖的喧闹声、推嚷声,疾速奔跑的马蹄声、嘶鸣声,炒豆子一般,齐齐涌入她的耳内。   “你需得谨记,贺九秋说过的话,半字都不能相信。”裴绯定定看向她,突然莫名其妙来了一句。   贺九秋?!   是了!!   宁青淮心下惊喜,怎的忘记她了!贺九秋不就是崔瑶君的好友么!兴许,贺九秋能知道一些关于崔府的消息。虽不能直接明言探查,但套些话出来,她觉得她还是能做到的。   可裴绯方才又道让她不要信贺九秋的话……   这语气……听起来像是熟悉的、了解对方性情的人才会说的……   原来……裴绯和贺九秋……竟是识得的么? 作者有话要说:  我几乎是把这章推翻重写……长评我看了,深受感触,我其实明白我写崩了,知道是我太混乱了,但是就是不知道混乱在哪里,有哪里不对。在这里谢谢妹砸给我提的意见,真的对我帮助很大(:з」∠)_ 我脑洞特别多,个个都很奇葩,而我自己又是个强迫症,总希望能全写上去,所以bug特别多…… 我以为前面能干脆利落地讲完然后赶紧写战场流爽爽爽苏苏苏的,结果一直在这磨蹭我就急了!好急好急好想写青淮杀杀杀o(≧?≦o) 还有,十分感谢野百合也有春天~ 妹砸给我砸雷我这么渣文笔真觉得让你失望了【别理我我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谢谢基友的雷、手榴弹……话说如果你们发我红包我会更喜欢…… 谢谢那些我暂时忘记名字的小天使的地雷【别打我QAQ我已经哭晕了】 月色真的,非常感谢所有给我留过评,收藏我,哪怕是点击的人―― 爱你们,真的。   ☆、宴会(上)   会试过后,即为殿试。   三百贡士于文华殿中,由圣上亲笔赐题,择优者,封三甲。即状元,榜眼,探花。余两百九十七人,视成绩编入各府衙处以填补旧日空缺。   此日后,或鱼跃龙门,登高而望;或功亏一篑,枉自叹息。   整个都城的气氛似乎都紧张了起来,一个个儿的目光都紧紧盯着皇宫,眼巴巴地盼着人从里面出来。   殿试的消息传遍大街小巷时,宁青淮正窝在竹榻上和自己下棋。玉色的棋子质地精良,被她纤细的手指一夹,稳稳地落在棋盘上,掷地有声。   “嬷嬷是说,状元郎是那陈家七郎陈广喻?”宁青淮收回目光,把头转向刚刚和她咬耳朵的婆子,微微瞪大了眼。   “诶!谁说不是呢!就是那个陈家七郎!”婆子来得匆匆,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后顿觉口渴,宁青淮把晾凉的茶水递给她,她含糊地道了声谢,咕咚咕咚就全喝下去了。   解了渴,这婆子就更有气力说了,她眉飞色舞地开始比划:“宁姑娘你是没瞧见!啊,这历来啊,长得好看的就是探花郎,可今儿的这次游街啊,哎呦喂,婆子这老眼都要迷糊了!这状元竟和探花生得一样漂亮……你是没瞧见,那些小姑娘家家的,丢香囊、帕子怕都要丢得手要软了……”   这婆子说得唾沫齐飞,好不容易歇了嘴,一转眼就瞅见宁青淮捻了枚黑子,蹙着眉好似走神,不由得纳闷道:“宁姑娘?”   宁青淮眨眨眼,缓缓漾出一个温柔的笑来,“嬷嬷这一通状元郎探花郎的,倒叫青淮听糊涂了。”她侧着脸,轻轻柔柔地说道,“既然嬷嬷说,这生得好看的状元郎是陈七郎,那不知,榜眼是谁?探花郎又是哪位人物?”   听到她的轻声慢语,婆子一脸了然,胸脯拍得“咚咚”响:“姑娘放心,老婆子早就打听好了!这榜眼呐,是詹阁老的小孙子詹尧詹公子,至于探花啊,啧,就是会试第一的那个……叫、叫季谦的人!对对对,就是他!”   这是宁青淮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了。   季谦。   会试一甲,翩翩探花郎,前程似锦。   有这样的强敌在前,还能让陈广喻得了状元,宁青淮本该高兴才对。只是……   宁青淮的手指无意识地细细揉搓那枚黑子,越发显出她肌肤雪白细嫩,那双掩在纤长卷翘的睫羽下的黑眸微微敛起,精光乍现。   许久之后,她才继续问道:“看来,今年的科考,竟比往年还要热闹些。青淮记得,会试前,那位和状元郎同族的陈留台陈公子甚有名气,倒不知现下他的成绩如何?”   婆子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陈留台……陈公子……喔――也是厉害人物,听说……好像是二甲传胪呢……”   蝉鸣声一阵一阵,寂寞地在树梢林枝上嘶吼,此刻听起来竟莫名有些虚幻。   在宁青淮久远的记忆里,明崇二十三年的科考,状元郎是詹尧,詹阁老之孙;   榜眼是柳呈,濯广柳氏嫡脉;   探花崔昴,乃太河崔氏嫡脉。   而二甲传胪陈留台,则是营州陈氏庶出。   不曾有过季谦,也未听闻过任何有关于陈留台嫡弟陈广喻的消息。   明明……是如此身段风流、文采隽秀的人物啊……   若说这世与前世不同,那么……为什么陈留台什么都没变呢……   不……不,不。   他也有改变的。   他爱上了初雪。   可初雪却改变得更厉害……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剪翠……大娘……初雪……   陈留台……季谦……广喻……贺九秋……   还有……裴绯……   宁青淮觉得,隐隐约约之间,她似乎抓住了一点头绪。   然而这头绪来得太过措手不及,未经仔细推敲,便已消散了。   她不禁仰头望着白净高悬的天空发怔:改日,或许须得找机会去趟长乐坊才是。   能发现一点什么就最好了。   殿试一过,宴会的日子就到了。   崔家把宴会设在都城的崔宅里、那处有名的园子,唤做寻仙园。崔宅是二十年前圣上所赐,其前身乃前朝宰辅相府,而寻仙园正是那位赫赫有名的宰辅之女亲手设计规划的。   那是宁青淮前世费尽心机,也没有资格去的地方。   名门簪族,于她这种低贱出身,怕是连踩到崔家的地上都会让人觉得她脚脏。   所以当裴绯带着她到崔宅,站在门前两座威武的石狮子面前时,宁青淮都是有点恍惚的。怎么看、怎么瞧,都觉这石狮子都要比别处要大、神气。   尽管她极力掩饰,可眉眼仍是泛起了波澜,显得粲粲发亮,像只小心翼翼走在陌生领地的刺猬。   将她一切神情变化看在眼底的裴绯眉眼微敛,这弧度看起来约莫有些像笑。   此次宴请,裴大将军军务在身,不能前来;裴夫人身子骨弱,吹不得风,临行前还拉着裴绯的手细细交代事情;余下那些妹妹们皆是庶出,根本没资格出席这种宴会。   故而裴府只遣出了裴绯一人赴宴。   因是正宴,裴绯今日着了身浅青色的夏裳,彩衣坊今年的新样式,瞧上去虽比不得长琚深衣那样端庄,但也让人觉得简单大方。穿这身出门,既不会堕了裴府名头,也能让裴绯行动自在些。   她面庞细白,还是宁青淮临走前匆匆忙忙给她敷上的一层薄粉,别的胭脂钗饰却是怎么也不肯用了。   倒是宁青淮自己,端着菱花铜镜左瞧右看,忍不住又簪上一攒珠花。   裴绯拢住广袖,回头看了宁青淮一眼。   宁青淮心领神会,一错脚紧跟着她,一路低垂着脑袋,让眼角余光偷偷打量前路。   崔宅特别大。   廊坊幽深,假石嶙峋,清泉琮琮,花草芬芳。暗香浮动。   即便有仆人在前引路,一行人也花费了些时间到达目的地。宁青淮走得略急,额头都冒了层薄汗,此刻骤然停下,被凉风一吹,顿觉浑身冰透透的。   她却顾不得这些,眼神开始不自觉向不远处飘去。   那是一条细长的溪流,溪水很浅,上面浮动着一杯又一杯的酒盏。据传,前朝风行一时的名士,同友人谈玄做宴时,是最喜办这曲水流觞了。   青色的酒盏在溪水中缓缓前行,偶尔被一两只纤长的手指捻起。溪旁两边各摆了一排木榻,榻上有各色果盘零嘴,而各府的千金、今科的才子们,或两两相聚,或饮酒作乐,或高声闲谈。   宁青淮深深吸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wap红字……更新要求一万五……这是要逼死裸更党…… 如果我被关小黑屋了,你们还会爱我么【哭着说爱我快】…… 基友的现代百合文――女主是个痴汉,痴汉女神的一切!女神的文我追!女神的脸我爱!女神的身我要!女神是我的!!   ☆、宴会(中)   裴绯和宁青淮是辰时出府的,崔宅和裴府隔了好几道街,马车摇晃了大半个时辰才到。但是看这热闹情形,想必宴会已经开始了。   虽说客人还未到齐,宴席就开始有些不懂礼数,可这办的是仿前朝名士的曲水流觞,自然得按名士的规矩办。   而名士的规矩是什么?   名士压根儿不讲规矩!   在名士最鼎盛时,国中无论男女,人人面敷脂粉,喜着深衣,服五石散,广袖飘飘,随性至极。曾有狂士怒斥金銮殿,曾有名士品竹茗茶山水间。兴致一来,袖袍一甩席地而坐,与友谈玄,把酒问青天。   真正的名士风度,乃是临泰山崩而色不改,有大气度而容万千。   虽现下早已衰败,可那洒脱惊艳的风骨仍然让人心神皆往。   毕竟那时,才是读书人最自在、最强大的时候啊。   宁青淮暗暗咋舌了一番。   待得走近细看,宁青淮这才发现溪边竟铺了层细而短的嫩草,偶有野花点缀其间。有丫鬟脚步匆匆,端着托盘四处走动,裙琚翻飞,绣花鞋若隐若现。可即便是走得急,腰间的佩饰却丁点不响,显然是训练有素。   宁青淮跟在裴绯身后走,裴绯身材高挑,腰细腿长,几步走到一处空闲的木榻前,下意识往后甩了甩裙摆就想盘膝坐下来。   大齐的贵族男装分里衣、内衣和外袍,而外袍前后通常都有裙摆,齐人喜用低榻跪坐,这是为了方便穿衣者起坐而渐渐改良出来的,也是裴绯惯常穿的。   可她今日穿的夏裳并没有裙摆,所以裴绯只摸到了一手层层叠起的卷边绸丝。   这让裴绯的动作顿了顿,她似乎轻轻瞥了宁青淮一眼,随后又若无其事地跪坐下去。   宁青淮嘴角抽了抽,乖乖低下头假装自己没看见。   伺候人的奴婢是没有座位的,宁青淮于是就站在木榻旁,看着裴绯乌黑浓密的秀发发呆。   这女人头发瞧着挺好看,也不知用的什么名贵头油……   “敢问可是裴大姑娘?”一把温柔低沉的嗓音在她耳侧响起,宁青淮偏头看去,只见隔壁木榻上坐着个年轻公子,他正拱手行礼,宽大的袖摆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潋滟秋光的丹凤眼,无端让人觉得含情脉脉,“在下季谦,先前之事多亏裴姑娘仗义仁善,季某感激不尽,前几日欲登门拜谢,却得知姑娘感了伤寒,不知现下可好些了?”他问得自然恳切,漂亮的眼睛里满是关怀。   原来他便是季谦!   季谦的长相,细算下来,其实是偏阴柔的。他眉尖且细长,斜飞入鬓,睫羽漆黑浓密,垂眸看人总带着水光。偏偏又生得肌肤雪白,面若桃腮,若非他那不甚明显的喉结,和通身那股若有若无的风流气度,怕是要被人误认成女子了。   其实这也是齐人近年来最为追逐的美男子的标准长相。   这位男生女相的探花郎,穿着广袖深衣,跪坐含笑的模样,倒不像是个脾性傲慢清高的人。   季谦这样一说,宁青淮倒是想起来前几日在状元楼中裴绯说过的话了。   ――有人同我说,他日后必成大器,我觉甚为有趣,于是便给了个机会。   裴绯当日是如此说的。   想来,这个季谦就是要报恩的?   日后必成大器……   难道指的便是探花以及日后可能的步步荣华之位?   可提醒裴绯的人是初雪……   宁青淮把重生以来遇见初雪的场景来回想了个遍,从她的性情大变,到那场奇异的舞蹈,精才绝艳的诗……还有她那魔性一般的引人疯狂的吸引力。   她曾经怀疑过初雪是异族人,听说世上有种术法,称为巫蛊之术,专司迷人心魄。   且此种术法在前朝时,便已秘密于宫廷内宅阴私中流传开来,虽极其罕见,却也并非从未听闻。   所以自从在状元楼中吃瘪后,她再也没有关注过初雪。她只想安安分分过日子,不愿过多招惹是非。   如今冷眼瞧着,初雪要么是有着常人望不可及的眼力和洞察力,一眼就能看出季谦非比寻常;要么……就是会巫蛊的异族人了。   前者根本就是无稽之谈,若初雪真有如此眼力,且不说她的破绽如此明显,但就前世而言,何以被陈留台死死压制,最后落得那般下场?   而若是后者……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   这个初雪,不是真正的初雪。   或许……极有可能,是冒名顶替的异族人。   可如果真是异族人,大费周张假扮初雪,定是有着某种目的。为了这个目的,难道不应该低调地融入周遭,这样才不会显出破绽么?   哪里会像这般肆无忌惮的张扬?   难不成初雪的本来目的就是为了显出自己的破绽?   那这么一通折腾又有什么意义?!   宁青淮的思绪在这一刻转得飞快,她似乎有种与生俱来的天赋,每逢大事越镇定,观察分析,抽丝剥茧,大胆假设,小心论证。她的大脑冷静得出奇。   既此路不通,那换个思路。从“初雪”的身份入手。   初雪是长乐坊的招牌,而长乐坊真正的主人却是裴绯……   念及此,宁青淮突然有种拨开浓雾见天明的感觉!   初雪和裴绯有什么关系?和裴府有关么?裴绯第一次见她便为她赎身,带她进府,吩咐下人不得招惹慢待她,甚至裴绯的衣食住行都由她一手打理,裴绯莫名的态度,初雪匪夷所思的敌意,贺九秋豪无根由的善意……   这一切――全部都有了解释的可能!   她的眼皮重重一跳,内心惊骇无比,下意识垂下头,挡住脸上任何可能泄露出的神情。   她的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像是下一秒就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她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自己会忍不住尖叫着跳起来,扯住裴绯头发质问为什么。   不可鲁莽,冷静,冷静。   她小心翼翼地吐了一口气,呼吸居然奇迹般的平缓下来,宁青淮转过头,安静地站在木榻旁边,听裴绯和季谦叙旧。   “风寒?”裴绯掀起眼皮看了季谦一眼,随后拱手施礼,声音淡淡,“已痊愈得差不多了,多谢季大人挂念。”   季谦是圣上亲笔赐封的探花郎,殿试结果公布那日便被遣派入翰林院,任侍讲学士,乃从五品官职;而裴绯虽其父为伯勇侯,可她本身并未有封号,身份上还是庶民,见了季谦唤声大人,并不为过。   其实裴绯这情况也是少见的,凭的裴老将军那样逆天的圣宠,怎就连唯一的嫡女的封号都挣不来?   宁青淮暗暗想道,恐怕从很早开始,圣上就不再信任裴老将军了。   君威难测啊……   见裴绯这样客气,季谦显得有些意外。半晌他突然笑了笑,隽秀的脸庞仿佛如一副活过来的画,瞬间生动起来:“裴姑娘委实客气了,救命之情与知遇之恩,季某铭记于心。日后姑娘但有差遣,某必从之,绝无二话。”他直视裴绯,墨染的瞳孔清澈分明,诚恳至极。   一位炙手可热的新晋探花郎的示好,换做旁人,怕是乐呵呵地接下了。可裴绯只是越发敛眉肃目,轻轻颌首道:“些许小事,季大人不必挂怀。”   季谦欲要再说,可见裴绯一副不想多言的表情,便住了嘴。   他蹙了蹙眉头,看着裴绯的目光带着深思。   宁青淮因为视角问题,她有低头就看见裴绯正握着青色酒盏的手指。   根根修长,骨节分明。   她突然记起和裴绯未下完的那盘棋来――   黑子白子交错,局势分明,白子气势汹汹,剑指将位;黑子步步后退,看似懵懂无知,实则暗藏杀机。   饵者,诱也,只待捉鳖入瓮。 作者有话要说:  一章补齐,哈哈哈哈意外的顺利!洗澡洗头发去喽―― 顺便再次推基友文―― 痴汉很可怕!女神要小心!――     ☆、宴会(下)   裴绯整个人,都像是被一团迷雾所包围,她隐在暗处,悄无声息地撒网。她要做什么,有什么目的,宁青淮不仅丁点不知,甚至自己都在不知不觉中被拖下水,囫囵入局。   这种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宁青淮心想,原本计划好的长乐坊怕是不能去了,那是裴绯的地盘,就算自己的猜想有误,但还是谨慎些才是。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坏,凡事皆有出处。   裴绯现下拒绝了季谦的示好,恐怕要的是日后更大的好处。   宁青淮是决计不会信裴绯是什么见鬼的一时惜才、伯乐之于千里马的话。   那裴绯为她做的事,大概也要为了未来吧……   宁青淮暗自嗤笑:就是不知道一个青楼卖笑伺候的清倌人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来……   三人都不再说话,沉默在小范围内蔓延开来,越发衬出别处的热闹。   季谦这个探花郎还是很显眼的,不过多久便有一锦衣公子于人群中探出头来,目光转了一圈后落在了季谦身上,顿时就跟见着救星一样,高声唤道:“季兄、好季兄!快快前来相助!我等实在是无能为力了!”他看起来急得都快跳起来了。   季谦显然也是认得出来他的,不紧不慢地施礼:“原崔兄也在此,小弟有失……”   他话还没说完,手就被人一把拽住了,扯绢布一样往外扯:“事急便宜,事急便宜!快些与我走,咱们要好好教训那起子瞧不起人的!”   这公子不管不顾地嚷嚷,倒惹得那群人爆发出一阵笑声。   “你看你看,崔十三又在折腾人了!”   “崔郎君,输便输了,男子汉大丈夫,焉有找帮手的道理!”   “小十三本来就不擅题诗做赋,你们这是故意难为人……哈哈哈哈哈……”   …………   那崔姓的年轻公子气得脸都涨红了,只一个劲儿地拖着季谦的袖子往人群中赶。   尽管这个崔公子现下稚嫩生涩,但宁青淮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来了。   ――崔昴,太河崔氏嫡脉,排行十三,故而亲近之人也唤他十三郎。   同样是前世的风流人物,殿试一夺探花郎,春风得意过长安。   这个崔昴因族训嫡脉不得入仕而未接受封赏,圣上惜才,见他不肯受封官职,竟让最受宠爱的芍棠公主下嫁于他以示恩宠。   但凡尚主的人家,无论地位高低,除圣上亲允,否则不可纳妾,这是大齐的律例。   所幸婚后他们夫妇感情甚好,举案其眉、白头到老的佳话,宁青淮每次宴会都听过,说起这件事的妇人神情必定是怅然羡慕的。   毕竟,这世上,可没有多少个崔十三郎。   现在看起来,崔昴这世倒和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季谦交情甚好……也不知会不会再如前世一般,与芍棠公主成婚了……毕竟这世变数太多。   宁青淮兀自感慨,那厢季谦却是不紧不慢地挣开崔昴的束缚,整理了一番仪容后才转身对裴绯行了个半礼。   “季某观裴姑娘并无好友作陪,恰好崔兄来迎,不如随我等一同前往,想来解解乏也是不错的。”他说完,从宽大的袖摆上往外看裴绯时,还俏皮地眨眨眼,潋滟得仿佛藏了一湖秋水的黑眸简直要温情得要溺毙人。   站在他旁边还待继续拉扯的崔昴这才注意到了裴绯,急忙也施了一礼,眼神却是不自觉飘向裴绯的身后,然后就不动了。片刻,少年白净俊秀的脸上又染了薄红,额头甚至都冒了汗,显出几分紧张和局促来。   裴绯和季谦自然也注意到了崔昴的情态,俩人皆回头看了看后方的宁青淮,裴绯皱了皱眉,季谦笑容浅浅。   宁青淮好歹也活了大把年纪,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少年慕好/色,虽说是人之常情,但一想到前世疯传的那些佳话传说,看来,这个崔昴也不过是寻常男子啊……   她突然又有些失望了。   便是传说中的崔昴,也与旁人并无不同。   穿着儒衫广袖的崔昴有些期期艾艾地看了看宁青淮:“这位姑娘可是裴府上的姐妹?我好像是第一次见……”   “青淮姐姐!――”崔昴话还没说完,便被来人强行打断。   来人一袭清冷的白衫素裙,额间的朱砂痣鲜艳欲滴,肌肤雪白,眉眼精致如画,正是好久不见的初雪。   初雪这一嗓子喊得,许多人下意识就看过来了,倒是有些与她熟识的,询问了几句,初雪便娇嗔着答了,说得兴起,几人还笑闹推搡了一番。   宁青淮看见这小姑娘眼睛就疼,便是青楼女子,在这种场合下也该矜持一些才对。   怎的这样不懂规矩。   初雪闹完了才想起这边来,又笑吟吟地走过来,看见季谦时,眼睛瞬间变亮了!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君子,淑女好逑。”她忍不住念了出来,一边时不时打量他们。   初雪的声量虽小,可宁青淮几人还是能听到的。   宁青淮简直想要拧开这姑娘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崔昴当场就愣住了,吃惊得都有些结巴:“你、你这女郎,如何敢这般放……”他今年也不过十五,从未见过此等奇特的女子,也说不出那些下人们嘴碎时说的脏话。   可这女子太也放肆!乱改诗词不说,居、居然还敢出言……大胆!不知羞耻!   少年乱糟糟地想。   初雪昂着小脸,底气十足地反驳:“女郎又如何?爱美之心人人有之,怎的,你长得好看我还不能看么?”她看起来似乎有种莫名的自信,完全是不假思索地说了出来,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崔昴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过去了,他憋红着脸道:“你……简直……”   初雪瞪了他一眼,倾自走到季谦面前,扭捏了半晌突然又羞涩起来,黑亮的睫毛忽闪忽闪,时不时偷偷摸摸抬眼,然后刹间红脸。   最后大概也是察觉到了众人诧异的目光,她像是鼓足了勇气一般,扬起精致白皙的脖颈,和纤细的锁骨,颤颤巍巍地看着季谦,那双清冷的眼睛仿佛都湿润了,鲜红的朱砂痣艳得要滴出血来。   “我、我……”她似是放弃挣扎了,一跺脚满脸羞红,大声而迅速地说道,“季大人我喜欢你!很久很久之前就喜欢你了!”   满堂寂静。   宁青淮震惊地捂着唇,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作者有话要说:  发现我一写初雪就控制不住画风了……感觉好奇怪……咳,好吧我断更太多我有罪,上榜只更了七千我有罪…… 黑三期妥妥了…… 唔……一直有读者说看不懂,其实大纲我有的,主线也有,会看不懂除了现在字数太少暗线明线都还没铺完之外,还有就是作者的文笔问题,表达不出来……咳,总之我会尽力的,这个坑不会弃,因为不管写得怎么样,总是第一本书,我还想等完结去定制实体书,然后亲手摸摸它呢#^_^# 又扯了这么多废话……咳 谢谢寒江雪的地雷―― 谢谢BlackゝSkyづ的地雷―― 话说更新这么慢我好想开新坑啊简直煎熬! 喔――每日一推―― 基友的现代百合文―― 痴汉和女神的日常―― 晚安亲们~ 这里是不知不觉变成话唠的月色~ 么么哒~   ☆、裴帅与鬼才   初雪绯红着脸,如同一朵含羞带怯的迎春花,仰慕又期待地看着仿佛有些意外的男人。   季谦眯起眼低头看她,狭长温柔的凤眼微微敛起,许是风太清云太淡,他黑色透亮的眼珠子显得格外冷漠、豪无感情,这个男人安静袖手站着的感觉有一瞬间的高深莫测。   初雪甚至有种心中的秘密被这道目光通通看破一般,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鬓边隐隐渗了些薄汗,冰凉凉的,刺骨寒。   半晌后,季谦突然笑了笑,就像温水遇冰而来,冰冷被消耗殆尽,眉里眼梢间全是笑意,更衬得其眉目如画,气质温和倾华。   初雪眼睛更亮了,她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转瞬又欢喜起来,甚至急切地张张嘴,一副不胜娇羞的模样。   “多谢姑娘厚爱,季某实是惭愧。”季谦的声音很特别,低沉柔和,温润如水。缓缓道来时,就像是一把撩人的软勾,心神肺腑都要勾了去。   他说得这般轻描淡写,好似方才惊世骇俗的告白对象不是他一样,而后拢了拢外袍宽大的袖摆,回身朝众人歉意一笑。   他朝崔昴递了个眼神。   崔昴立刻会意,焦急一瞬间在他脸上回笼,他重新扯住季谦的袖袍,一边朝不远处气势汹汹地说道:“且等季兄前来,杀你等一个片甲不留!”   众人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裴绯眉眼微动,下一步抬脚就跟了上去。   宁青淮也保持着垂首的姿态紧随,走到一半,她还是忍不住回头看。   初雪本来是想继续跟上来的,可季谦快要走远时状似无意的轻轻飘来的眼神让她瞬间止步。   ――那是冷漠、鄙夷、厌恶交杂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只怎么也拍不走的苍蝇。   她被这道目光刺得浑身一哆嗦,脑中突然回想起本该早已被她忘记的一幕。   ――很多日前的一个上午,她也曾在喧闹的大街上,在一个脸都看不清、但系统却提示他是季谦的可能性最高的乞丐身上,收到过同样的目光。   “劳烦小姐费心,小爷不是什么季谦,我啊,都不是男人呢。”那个乞丐甚至还吊儿郎当地拉下衣领,展示他的喉结。她当时忙于羞愤,根本就未看一眼。   乞丐……季谦……   嗤!   初雪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暗道自己真是脑洞太大了,无论是在原来的剧情还是那本重生文里,季谦从来都没有当过乞丐的啊!   而且季谦可是男人!   崔昴急吼吼拉季谦过来,是因为他们几个同期举人在共邀作诗,不拘题材,以天地为席,四海为景,随心便可。   崔昴诗词方面实是平平,吟诵些古人华稿倒还尚可,再要勉强别的,倒是难为人了。   而季谦是他好友,如今朋友有难,崔昴怎么可能眼见季谦袖手旁观?就算季谦诗词亦是不精,但拉个人一起丢脸也是极好的。   可他没想到就离开一会儿的工夫,这群人中又混进来两个颇为熟悉的面孔,他怕自己看错了,还眨了眨眼,那二人自然也注意到了他,一个微微点头,另一个则朗笑出声。   崔昴呼吸一紧,方才还乐呵的面皮倏忽凝重起来,他“扑通”一声跪下,白皙的手指被掩在袖摆里,高举过头:“学生崔昴,见过太子殿下,见过三皇子殿下。未知两位殿下赴宴,方才我等委实轻狂了些,望殿下海涵。”   众人倒了一片,嘴上都连呼宽赦,暗地里眼波对视时俱是疑惑,还有压进眼底的惊喜。   来此的贡士举子,大多得到的请柬上的赴宴人只誊写了一些来宴的同窗和官员子女,根本目的就是为了日后的人情交往。而今竟然能在此遇见微服的储君和三皇子!   若能稍得这二人青眼,仕途当是无量啊!   众人磨拳霍霍,看着两人的目光犹如饥饿的豺狼。   那东宫太子还没开口,穿着朱色祥云吐瑞锦袍的三皇子当先快走几步,笑着用手托住了崔昴,眼睛四下一扫,眉眼间全是大气温煦。他笑了笑,示意众人起身,自己却顺势带起崔昴,很是亲切地环着他肩膀谈笑,颊边甚至都笑出一个酒窝来:“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客气!我只不过是听说此处热闹,便悄悄约了皇兄一同前来,没成想被你这没心没肺的给败了兴!不行,我一介粗人自是随意,皇兄向来讲究,这下你可得好好安抚他才是啊哈哈哈哈……”   崔昴连声称不敢,众人皆附和般地笑了起来,场面看起来极为和谐,有隐隐以三皇子为首的架势。   太子只是被提了一嘴,转而众人就像是默契一般,跟他见过礼之后,便齐齐拍起三皇子的马屁来,一个个殷勤至极。   这般明显的情形在场但凡有点眼力见的人都看出来了,太子什么表情宁青淮看不清,也没胆子抬起头仔细看,但瞧他那副清清淡淡、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打扮,想来也是习惯且不放在心上了吧?   东宫式微已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了。   而被众人拥着的三皇子眉眼稍嫌不耐,却强自按捺一般,四处打量风景。突然眼角轻轻一瞥,就注意到不远处的宁青淮和裴绯。   那双英气勃勃的眼珠子一瞬间瞪圆了,好似看见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一幕一般,愣怔了片刻之后,狂喜在他墨黑的瞳孔间翻涌咆哮,他此刻眼中的惊人亮度酷似先前的初雪。   “裴帅……鬼才努跋……居然……”他的呢喃消失在空气中。   “殿下,您方才可说了什么?”他身旁的崔昴突然问道。   三皇子回神,笑:“只是道崔宅的确名不虚传,景致甚好,让本皇子都看花眼了。”   “殿下谬赞,学生愧不敢当。圣上赐下的宅子,自是极好的。”崔昴到底是世家子,说话做事皆进退有度,滴水不露。   三皇子自从望见宁青淮和裴绯后,便给亲随使了眼色。   那亲随是从小伴他长大的,对他的一言一行再是默契不过,当下就悄悄尾随在队伍最后面,有意无意地跟着裴绯和宁青淮。   心存惦记,三皇子带着崔昴沿溪流走了挺远,剩下那些人倒也识趣,见贵人不想多搭理,便没强凑上去自讨没脸,一个个都重新聚在一起谈诗做赋,只是声量却比之前大了不止一点两点。   日头渐起,风暖微醺,似有艺人筝声嶙峋,轻拢慢捻,唱那风花雪月、纸醉金迷。   “说到父皇赐宅,倒的确让本皇子想起一件事来。”这年纪轻轻地位尊贵的少年侧身而立,尚显青涩的眉眼波澜渐起,那是勃勃而动的野心――   “想当年,伯勇侯府当年没少让父皇犯愁,千挑万选才出的府邸,我年少时时常去玩耍,倒是大了些后竟与裴伯父疏远了起来。真真让人感慨啊!”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三次元异常混乱,本人甚至几度想封笔,所以停滞了这么久才更新,实在抱歉。 但路还是要继续走,文还是要努力写,总之,我会加油的! ――这里是存稿箱 ――祝贺我终于拥有存稿箱这种神奇的东西而鼓掌 ――然并卯,我只有两章存稿   ☆、朱门   东宫太子和三皇子的突然驾到,给众人一记猛击,宁青淮虽然早已从裴绯那份请柬上知晓名单,心底却仍是震撼的。   这……可算是得见贵人了啊。   宁青淮感觉有些微妙,后怕和惊喜在她的胸膛间“扑腾扑腾”直跳。贵人们的真颜她是没瞧见,隔了太远,只能模糊瞧着是两个俊俏的年轻人,日头底下她匆匆一瞥,只瞥见两人头上的耀眼刺目的紫金冠和色泽饱满的瓒珠,便骇得低下头猛地跪了下来,深深伏地。   平民不得直面视天颜。   这二位虽说不是真正的天子,但终究是皇家子弟,宁青淮虽说曾是三品朝官的贵妾,但妾再神气也只是妾,这种大场面她是没资格碰见的。等一群人散开之后,她方才发觉自己有些腿软,后背冷汗涔涔,身子一晃,眼见就要栽倒于地。   幸好她被人扶了一把。   裴绯站在她身旁,手肘托住她半边身子,面色冷淡地望向前方,褐色的瞳孔被日光照得近乎透明,仿佛披上了一层虚假的暖意。   即便是这样亲近的举动,她和宁青淮之间也保持着一指宽的距离。不远,却也不近。   “若是累了,早些回去也可。”裴绯垂下睫毛看她。   心中越是忌惮裴绯,便越是对她这种几乎算是迁就宽容的态度警惕。宁青淮并没有推开裴绯,而是顺着力道站稳身子――她需要缓会神。然后把手搭在对方袖子上,语气诚恳、模样认真地小声说道:“却是青淮胆子小了些,一时没缓回神来,那两位……当真是……?”她的手指竖起,指了指天空。   裴绯点头,道:“此事回去之后不可向他人提起。”   宁青淮自然明白其中关由,只管点头:“青淮记下了。”   她难得今日这般乖巧听话,倒让裴绯不自觉眼神缓了缓,落在了宁青淮雪白的脸颊和乌黑柔顺的长发上,手指动了动,有种想抬手摸摸对方脑袋以示安抚的冲动。   余光却无意中在身后看见一个灰扑扑的背影后,瞬间绷紧了身子。   虽然那人匆忙躲开脸,但是裴绯还是认出了他。   是三皇子的亲随。   那亲随仿佛意识到自己被发现了,苦笑着站在原地,身体微微前躬,腰侧的金镶玉牌随着他的动作左右摇晃。   裴绯眯起眼。半晌后,点点头。   男人得到了回答,喜意盈满双眼,立马转身向主子汇报去了。   裴绯突然不说话,宁青淮也没有继续追问,两人面对面站着,宁青淮微微垂头,盯着裴绯胸前衣襟上绣得栩栩如生的白攀花看。   这个女人明明离她很近,宁青淮却丝毫感觉不到她的呼吸声。   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就像一座静止的雕塑。   冰冷极了。   这样僵硬的姿势保持了一会儿,裴绯缓缓松开手,转过身时宽大的袖摆从宁青淮手间滑走,细腻柔滑的触感让宁青淮有那么一刻十分想紧紧攥住。   “走吧。”   “是。”她深深低下头应道。   齐人贵族通常一日食两餐,饔飨而始,酉时而终;而一般的平民百姓只食一餐,过午不食。   宁青淮以前在楼中的时候,倒是没这许多规矩,大娘曾道都是命苦的姑娘,已是处处可怜,何必在吃食上为难自己。但这话也只是说给有地位的姑娘,像些姿色不美不讨客人喜欢的,就没这种福气了。   此刻已过申时,宁青淮向来惯了在这个点吃些点心甜糕,竟觉有些肚饿,目光不自觉开始在溪边一张张榻子上摆着的各色果盘糕点上流连。   青梅羹、樱桃酒酿、缕金香药、紫苏柰香、松子穰、茯苓糕、糖蒸酥酪、如意糕、吉祥果、莲叶羹、香薷饮……   这样精致繁多的点心甜汁,不是崔氏这样底蕴深厚的大家族,便是有这么多的素材,也没有这么多的花样。   这大世族,哪怕是甜糕点心,都讲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桩桩件件,马虎不得。   宁青淮放眼望去,溪流看不到头,一路蜿蜒而上。一张又一张的木榻上盘膝跪坐着打扮精致的锦衣公子和娇俏女郎。为了效仿古人,他们大多面敷脂粉,穿着木屐,广袖被风吹得四处股荡,公子们输了便大笑着饮酒,两靥醉红,领口斜开。   酒至半鼾,气氛越浓,熏香融进风里,暖意熏得人眼迷醉,笑闹声顺着漂流中的酒盏流淌――   宁青淮甚至还听见了初雪娇艳妩媚的吟诵――   “人生得意需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而同销万古愁!”   “好!好一个万古愁!”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雪姬之才堪比大家啊!妙哉甚哉!吾等不如――”   姬者,女之大才也。   细数前朝五代,能被冠之以姬名的女子,除却那位宰辅之女,不过只手就能数清。   但凡有此称谓者,皆有资格比之大贤。故而姬又可称为大家。   众人安静了一下,窃窃声顿起,随后又若无其事地盖了过去。   初雪本来欣喜的笑脸顿时僵住了。   其实提议的公子也是酒醉兴奋,再加上佳句抒情惊艳,这才激动了些。待得冷静片刻后,方才想起初雪的身份来――   不过一个贱籍的艺/妓,哪里来的底气和众贤比肩?   虽说英雄不问出路,可若是一个妓/子也能成为大家,倒真是要将那些名门闺秀们的脸都要打肿了。   聪慧一些女郎们渐渐明白过来,转而看着初雪的目光中带着敌意、鄙夷和不屑。   对于她们而言,初雪这种存在只是听说,几乎从未见过,但凡规矩些的宴席上,是不会有这种身份的人作为客人出场的。   因为不配。   但现在,这种女人不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对那位好看的新晋桃花郎表白了,被拒绝了,甚至还恬不知耻地继续赖在宴会上恶心人……   贵族娇女们顿时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宁青淮正瞧得这出戏瞧得入神,冷不丁裴绯加快了脚步,把她甩在身后。   许是这青色的衣衫显冷,裴绯的背影看上去竟然有些凉薄和森冷。   她只深深看了不远处热闹喧腾的人群一眼,眼神中透着刻骨的冷漠。   ――就像神诋俯视人间。   高高在上、漠视一切。   宁青淮目不转睛地看着裴绯偏过头的侧脸,光与暗交叠的那一刹那间,那寡淡的眉,安静的眼,竟然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这感觉和长安坊初见时,那双捏住她下巴的手一样,冰冷阴森,让人汗毛尽数乍起的寒意――   #   裴绯走得飞快,她体态匀称纤长,步子迈得大且急。宁青淮开始还是疾走,不一会儿已经是小跑着追赶了。   她看着越走越远的裴绯,目光已经变成幽怨莫名了。   这又是怎么了?!   #   站在人群中的季谦遥遥看向她们二人远去的身影,狭长的黑眸渐渐泛起了浓厚的色彩,波涛汹涌。他的嘴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恰逢同窗唤他作诗。   这刚及弱冠的俊美青年嘴角含笑,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将酒盏从溪水中捻起,而后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下,轻启薄唇:“……季某向来不善作诗,比不得众位同窗,先于此谢罪――”   他一饮而尽。雪白的脖颈露出一个好看的弧度,精致的喉结在空气中微微颤抖。   崔昴发出一阵懊恼的惨叫,无可奈何也跟着灌酒,白净的脸皮瞬间爆红,像只被蒸熟的虾子。   众人都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是存稿菌~ 希望明天依然能看见各位的存稿菌~QAQ QAQ这期是佳作推荐……妈个鸡一万五的破榜…… QAQ这回必须要完成榜单了,要不然我就准备扑死吧…… 推荐一下基友的文【挠头】之前忘记打上去了―― 基友一直说自己不是受不痴汉拒绝百合→_→结果自己暗搓搓开坑嫖女神简直口嫌体正直→_→ →_→长得块头大有用喽? →_→电脑那么大,还不是被u盘插! →_→你们说这种人是不是受!╮( ̄▽ ̄")╭   ☆、史载(修)   宁青淮跟着裴绯穿过草地,在廊坊间左折右绕。   崔宅的布施极为精巧,泉水假石,修竹长蒿,处处都带着股清凉的爽利。   这让刚从甜熏暖香的宴席上走出来的宁青淮不由得暗暗吸了一大口气,眉眼都生动清晰多了。   不料她心神放松了一会儿,再抬眼时就看不见裴绯了!   宁青淮怔了怔,下意识四处寻找那道熟悉的青色身影,她穿过一道一道的雪白的大石块,仍然没有发现。不过裴绯那么老大一个姑娘,怎么也不可能在崔宅走丢了。所以现下她并不是很着急,依然气定神闲地到处瞧着。   只是走了这么一会儿,宁青淮的额头又开始冒汗,呼吸间都带着喘。   她从小被养在楼里被当做头牌重点培养,这十指纤纤如削葱根的手,这裸/色雪白晶莹的玉足,俱是丁点茧子不曾有,除却练舞练琴,走过最远的路莫过于上街看杂耍,最最娇贵不过。   原先她还挺自得自己吹弹可破的肌肤的,现下变成伺候人的丫鬟,倒显出带累了。   她把手搭在假石上,触手光滑,还有点凉气。衬着这有些闷热的天气,更适合让人卧石鼾眠。   宁青淮下意识把整个手掌贴在石头上,凉气果然浸骨。   宁青淮打了个冷颤。许是这凉气来得突然,竟让她有种违和感。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但是具体哪里却说不出来。   她想不通,于是轻轻蹙起眉头,也不走了,顺势歪在石头上,右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绣帕。   她的目光逡巡全景。   总觉着仿佛哪里怪怪的。   让她有些坐立不安。   宁青淮换个了姿势靠着,心里却渐渐烦躁了起来。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暗自窥视她。   ――他不怀好意。   假山不远处有座高台。   八角玲珑金蟾衔边,釉彩琉璃瓦覆盖,中有四柱。浮雕八扇,上绘九天玄女飞仙图,栩栩如生。   一人立其上,登高远望。朱色祥云吐瑞锦袍随风而动,雪白的袖摆被风吹起一角,露出其隐藏的金色纹线。   他正俯身往下看,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   一阵脚步声传来。   来人步伐稳重,不急不缓,似乎穿的靴子质地较硬,踩在地上而发出沉闷响亮的“噔噔”声。   脚步声停在他身后。   “三皇子殿下。”女人声音淡淡。   三皇子李漱闻言转身,笑道:“表妹又客气了。”   裴绯抿了抿唇,没有接过他的话,而是把目光落在他身后,她的声音在阳光的衬托下变得轻微而飘忽,表情也有些不可捉摸:“方才瞧殿下看得入神,不知可是看见了什么好景色?”   李漱“噢”地笑了一下,也跟着转过头,把手搭在栏杆上,一指遥遥指向正歪在假石上休憩的宁青淮,颇有些玩世不恭地说道:“表哥我正瞧美人呢。”   宁青淮生得乌发雪肤,明眸皓齿,顾盼神飞间可当得一句倾国倾城,的确是美人。   “这是你府上的?”李漱侧头问道,英气的眉毛扬起,眼珠子格外黑亮水润。   裴绯面无表情地回视他,没吭声。   李漱看着她这种表情,不知是想到什么,突然“噗嗤噗嗤”笑得喘不过气来。   裴绯没搭理他突如其来的抽风,她仰头看了眼白净的天空,一直僵硬的身子陡然有些放松了。   “不知殿下召臣女前来,所为何事?”她轻轻侧头问道。   “我要宁青淮。”   裴绯的眼神瞬间就冷了下来。   因为裴绯背对着他看风景,所以李漱看不见她的神色,只能从那道绷紧挺直、纤细瘦弱的背影上看出她似乎很在意。   这可有点意思了。   李漱笑了笑,继续道:“不过一个丫鬟罢了,怎的,你不愿意?”   裴绯的唇又薄又浅,淡得几乎看不见,此刻抿成了一条线。   她闭了闭眼,鼻翼微微颤抖,阳光落在她的睫毛上,这睫羽好似承受不住一般,轻轻颤动着,如同展翅欲飞的黑蝶。   “表哥换个要求吧,”裴绯睁开眼,面色冷淡,尾音却带着细微的沙哑,“她不行。”   李漱这次是真的意外了。   他和裴绯认识也算挺久了,就是穿越到这个时空前,据他了解,这具身体和裴绯应该也是交情匪浅。   可以说裴绯这样的,除了性别,就真的没有一点像个女人。   她脾气硬,从不求人,看起来像是个耿直脾性,其实从来也没见她得罪过什么人。   而这此他都把话说得如此明白了,裴绯居然直截了当的拒绝。   她当面拒绝一位皇子的要求!   李漱简直恨不得刨开她的脑袋仔细研究一下她到底在想什么。   他其实是非常崇拜裴绯的。   后世史书记载的那些零星评论,都说裴绯是天生将种,是在大齐濒临灭国时、力挽狂澜的人物,是在历史上留下过厚重一笔的传奇。   史载,大齐年间,约明崇二十三年,匈奴犯边,圣上亲点裴老将军迎战,战事胶着。然齐内大族崔氏举族谋反,与匈奴勾结,柳氏附之,其余中小贵族纷纷倒向,大齐朝政几欲崩溃。   祸不单行,匈奴军来势汹汹,破竹之势般突破防线,占领关塞要道平州。   裴老将军战死,号称三十万的齐军覆灭近半。不得已,齐军且战且退,匈奴步步紧逼,明崇帝年老而多惧,竟骇得弃都城而逃。   明崇二十四年,长安城沦陷,大地一片焦土,民不聊生。   时匈奴有骁勇之将,唤作弩跋,取“恶鬼”之意。   据野史记载,此人原为齐人奴隶出身,后因战场表现出色而被当时的匈奴王子看重,继而提拔。   弩跋之智近乎妖,由他率领的匈奴游牧,硬生生变成了一支彪悍凶狠的恶狼军,把大齐逼得几度崩溃。且此人嗜杀,往往占领城池后就开始血腥屠戮,曾扬言“待有一日权倾在手,屠尽大齐以报此仇”。   无数史学家猜测其深意,最受拥护的可能是,弩跋和大齐有着血海深仇。   可由于相隔时间太过久远,并没有留下任何书信证实,此种可能渐渐不再被提起。   裴绯就是在这种时刻被推上台,接管齐军,时年二八。   这场战役持续时长十一年,最终以匈奴三族内乱,无力应对大齐而结束。   ……   李漱每每回想起在图书馆看到的各种版本的记载,心中都是激荡万分。   如今能亲眼见证历史,便是死了也能甘心了!   他想要宁青淮的原因也十分简单。   李漱穿越前正在搞科研,他是考古专业的,痴迷于明崇这段历史,正巧那时在平西的地下发掘出一个巨大的墓地,经过科学研究发现,这是合衾墓。   墓主一个是裴绯,而另一个他们研究了大半个月,才敢真正确认是匈奴大将,弩跋。   明崇时期的合衾墓是夫妻墓,只有夫妻才能合葬一处。   然而裴绯和弩跋是不死不休的宿敌,可死后不知道是人为还是自愿,居然被葬在了一起。而且看墓的规格,还是按当时的侯位下葬的,可以算得上是风光大葬。   整个考古界都震撼了,无疑这是发现了历史未曾记载的部分。   大家兴奋地提取样本,骨骼粉末。几年后,数据虚拟出的裴绯和弩跋真颜也出来了。   李漱因为特别关注这个,还特意用高清相机拍下来,复印成海报,挂在自己床前,天天琢磨。   所以他穿越到这个时空后,第一眼见到裴绯就认出来了。   果然科学的力量就是强大,除却年纪所带来的影响,其余居然分毫不差,尤其是那通身冷淡的气质,更是让人心神皆失。   而这次看似普通的宴会,他只是因为是崔氏私设而心中难安,恰好裴绯邀请,他顺势就拉着太子一起来赴宴了。   可没想到他居然见到了那个臭名昭著的匈奴恶鬼,大将弩跋。   也就是现下站在假石堆中、裴绯的丫鬟,那个叫宁青淮的美人。   她长得和数据虚拟出来的弩跋简直一模一样!   只是弩跋的年纪大了些,更成熟沧桑罢了。   李漱隐隐有了一个疯狂的猜想。   如果这种猜想被证实,这个宁青淮就是弩跋的话,那么,他或者可以将后世那些自以为是的历史颠覆了。   史书只是只言片语,然而他已经身在历史当中。   这个成谜一样的时代,崛起了无数英雄名士,造就了一段又一段瑰丽的传奇。   裴绯、弩跋、匈奴王、季谦……   乱世造英雄,而英雄,也只出乱世。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得知一个百合改文吧的存在,心中怒火难消,忍不住和人撕了一个小时,才跑去码字,所以更新得晚了些,实在抱歉【鞠躬】 讲真,对于那个贴吧,我的态度很不美好,把耽美文主角换个性别yy这个我不置可否,可这种事起码已经和原作者说,然后得到作者的授权后再继续改文才比较合适吧? 还有些说什么改文是看得起这文、只是娱乐不做商业用途的言论,我就只能手动再见了【微笑】 没写文真的不知道码字是件多么辛苦的事,看文几分钟,对我这种时速五百的渣渣来说,两千字加上卡文和查资料,往往四五个小时,还不满意还要修改。 这么用心写出来的文,就像自个的媳妇。结果有一天隔壁老王跑过来告诉我,我捧在手心疼爱的媳妇被路人甲强x了,就因为媳妇长得美,路人甲忍不住…… 也是日了狗了我。 心情十分不好,我现在都没脸去见基友,毕竟基友耽美,我都无法将那些言论转给她看,无法直面我也是百合写手。 啊――纠结到现在,估计大家都睡了,那么晚安。么么哒。   ☆、黄雀(修)   高台起轻风,衣衫动。   裴绯鬓角的发被吹起,露出其雪白的肌肤,和那寡淡的五官。   她目视远方,眼中波澜不起。纤长浓密得过分的睫毛在轻微地颤动,褐色的瞳孔仿佛蕴藏了一颗金阳,灼灼生光。   这……就是名垂千古的裴帅啊。   李漱盯着她的脸瞧,突然很想把真相告诉她。   不用多久后的某一天,她的阿爹会战死,她的娘亲被逼悬梁自尽,诺大一个裴府,尽皆化为焦土。   天子昏庸,朝臣懦弱,满朝文武竟无一人站出来应战。   都城被侵,朝政混乱,人心惶惶,大厦将倾。   ……   这样……黑暗沉重的、大齐史上最大污点的一切,他突然很想告诉她。现在,立刻,迫不及待!   他觉得裴绯一定能做出什么!   如果可以改变历史,多好啊……   李漱的嘴唇动了动,几度开腔,刚张开口,却根本发不出一个字。   他这种奇怪的行径惹得裴绯侧目而视,轻蹙眉头地看着他,目露不解。   李漱闭上眼睛,吐了口气,英气的脸上带了些莫名的烦闷和无奈。他的表情有着难以言喻,然而最后他也只是笑了笑,指着蓝天白云,轻声道:“你瞧,起风了。怕是要变天了。”黑云压城城欲催,风起吴山雨欲来。   裴绯的眼珠子动了一下。下一秒,她转身直直看向李漱,明明神情是一样的冷淡,可李漱却感到一阵紧张。   他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一小步。   无言的沉默在二人之间游荡,气氛变得僵持起来。   良久,裴绯率先敛下睫毛,移开目光。李漱微不可见地松了一口气,眉眼骤松。   “府中尚有要事处理,不能陪表妹一同观景,实是大憾,希望日后登门拜访时表妹不要拒绝我才是。”李漱抻了抻广袖,把褶皱的地方不着痕迹地拨平。   “暂先回府,表妹止步,无须客气。”他制止了裴绯跟过来的步伐,笑得一脸温暖,“告辞。”   裴绯负手而立,目送这个年轻的皇子远去。   脚步声渐渐沉下去了,李漱的身影消失在走廊上。   裴绯这才把目光重新望向假石堆旁,却发现原本该站在那里的宁青淮不见了。   她盯着石块看了许久,半晌,幽幽一叹。   &   宁青淮倚在清凉透骨的大假石上靠了一会儿,日头有些大,她感觉肌肤微微有些发烫,怕被晒黑,于是到处走动,希望能找到一处阴凉地方来休憩。   假石后是一片比人还要高的牡丹花丛。姚黄、赵粉、魏紫、欧碧,曼妙鲜艳地恣意绽放,偶有大只的黑翅镶金蝶翩翩飞起,就连空气都好似浸满了花香。   宁青淮目不转睛,眼睛都挪不开了。   她脚步轻快地穿梭在花海中,呼吸间全是花香萦绕,有黑蝶在她身旁飞来飞去,迷花了眼。宁青淮下意识伸出食指,这小东西居然很是乖觉地落在她指尖上,一动不动,只有翅膀缓慢地煽动。   黑色的蝶,衬得宁青淮的手指越发苍白脆弱,宛若精美易碎的瓷器,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她嘴角不禁带上了笑,漂亮的眸子里全是浅淡的笑意。   头顶有株花盘实在生得漂亮,宁青淮忍不住想把树枝探下来仔细瞧瞧。   枝桠被探下来的一瞬间,她的余光却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裴绯。   裴绯看起来好像有些疲惫,牡丹花开得这般艳丽,她都不曾把视线往这处望一眼,自顾自地往前走。也许是错觉,宁青淮总感觉那背影比起初见时仿佛又瘦削了几分,颇有些形只影单的脆弱。   看她方向是从上面下来的……   宁青淮顺势抬头看,一眼就看见那座高台。   登高而望兮,四海皆览。   那肯定是看见她了吧?   为何不叫住她?   宁青淮心中一动。当下脚一抬就跟了过去。   她远远地辍在后面,连呼吸声都放轻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做这样鬼鬼祟祟的事情,冥冥之中,好像有个声音告诉她,这样做或许能得到真相。   裴绯走得不紧不慢,靴子踩在鹅卵石铺成的小道上,“噔噔”作响。   幸好宁青淮穿的是绣鞋,软底的,虽说咯得难受,但好歹不曾发出声音。   左转右绕,裴绯在座拱门前停了下来。   四周都是些青竹,微风吹过,飒飒作响,掀起一阵清凉。   “跟了我许久,阁下应该出来了吧?”裴绯拢住袖子,面色冷淡。日光照在她脸上,掉进她眼里,却温暖不了她的心。   宁青淮闻言身子一僵,胸口陡然冒出一阵又一阵凉气,神色紧张了起来。   这就被发现了?!   她捏着帕子,眉头紧蹙,身子却丁点未动。   轻笑声响起。   一人从竹林中走了出来,她被当场抓包也不尴尬,仍是笑得柔弱,一副不胜体力的模样。   待瞧清这人的脸,宁青淮的眼眶下意识微微撑大。   竟是她久寻不见的贺九秋。   面对裴绯冷淡的目光,贺九秋显得格外坦荡磊落:“我只是好奇而已,毕竟你无论是出于什么立场,和皇子私会这种事,总有些让人匪夷所思的。”   “更何况,我们现在还是‘盟友’关系……”说到这里,贺九秋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她眯起眼打量裴绯,“可你在做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跟过来看看,却发现了一点更有趣的东西。”   “你说过,你穿越到这个世界的时间和我差不多。但是看你和三皇子的熟捻程度,没个一年两载的,恐怕不行啊……”   裴绯慢吞吞地抬起眼睛,望了她一眼,却并没有接下对方的质问,反而像是转移话题一般,面无表情地开口:“前几日的请柬,你有没有看过?”   贺九秋愣了一会:“没有。”半晌,她才错愕一笑,仿佛回过味来,道:“说到请柬,裴绯,你还真是了不起,居然能劝得老狐狸冒险替你邀请权贵……”   裴绯静静地瞅着她:“我还以为是你。”   贺九秋几乎要被气笑了:“你以为我是谁?我不过是崔大小姐的同窗好友,我哄得了崔瑶君,我还能继续哄崔氏族长那个老狐狸?!我还道是你用什么方法逼迫的呢……”她说着说着,声音却变小了。   下一秒,贺九秋的目光变得惊疑不定:“不是你?!!”   裴绯闭眼,眉间泄出几丝疲倦和无奈:“不是我。”   “我今日一来,看见这么多人,还以为你脑袋抽风了呢。”贺九秋看了裴绯一眼,见她还是那副寡欢的模样,心中就来气,“你怎么想?”   “不论如何,此事都和崔氏脱不了干系。”裴绯的表情极为平静,她顿了顿,才继续说道,“或许,是我们阴差阳错地给了他一个机会和借口。”   东宫储君、伯勇侯府、长公主府、南北国公、四阁老、营州陈氏、太河崔氏、濯广柳氏,以及各大小世家名门……   两人对视一眼,贺九秋的目光凝重,充满了忌惮与警惕;裴绯仍然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神情漠然。   她们设局为引出更多的穿越者,可有人利用了这个局,在图谋一场暗棋。   若是真做了什么,被人查了出来,这幕后之人也可把一切都推给贺九秋,或者干脆顺藤摸瓜,查到裴府。   毕竟当时裴绯和贺九秋初初相认时,并没有多大避讳,稍微用点心,就能查得出来。   虽然这种事看似是空穴来风,一般人可能不信。但若是依上面那位的多疑性情,只这点,就足够将本就不多的信任完全击溃。   这可真是好算计。   局中局,谋中谋,黄雀在后。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坐在床上就睡着了……于是四点半起床码字QAQ我真是国民好作者! 谢谢一天一渔一鱼的长评~ QAQ妹砸我可以么么□□么?感觉你就是我的精分【惊悚脸】 我又困了……可是六点半就到起床时间了,我再去眯一会儿……么么哒。   ☆、推测(修)   这二人说话的声音不大,但字字句句好似沉重的鼓缒一般击打在宁青淮的心口上,闷得她两耳轰鸣,简直不敢置信。   她下意识攥紧拳头,为出席宴会而精心染就的绯色指甲陷进掌间肉里,却丁点感觉不到痛。   “与三皇子私会……”   “盟友……”   “穿越到这个世界和她相差不大……”   “宴会……崔瑶君……崔家主……”   ……   宁青淮咽了口唾沫,竟觉口干舌燥起来。   与三皇子私会?   莫非是方才在那高台之上,裴绯同男人私会了?!且这男人还是尊贵无匹的天家皇子?!!   盟友……   贺姑娘和裴绯竟是盟友?!可为何两人在人前从未表现出熟捻甚至是相识的关系……   穿越到这个世界和她相差不大……   这是何意?   穿越,作何解?   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世界……到底是什么意思!   宴会……崔瑶君……贺九秋……裴绯……   这几个人的名字在她的胸膛间反复翻滚煎熬,像是要细细将它们拆开分解。   迷雾似乎淡了一点,透明了一点,她只需要再进一步,就能触碰到那个真相!   一定是有哪里疏忽了。   一定有什么联系在的。   宁青淮绞尽脑汁地回想――突然,仿佛是拨开浓雾、金阳透云而出,往日一幕突兀地定格在她脑海中――   明崇二十三年五月一十五,临仙楼中。   那是宁青淮病后第一次出门,央求了裴绯许久才得到的许可,也是在那里,她因为看不惯初雪而出言挑衅,第一次见到了贺九秋和崔瑶君。喔,对,她还遇见了广喻。   她记得,那个时候裴绯是在屋子里,直到争执结束,都未曾出来。   而且当她看见广喻、想要追上去看个仔细的时候,裴绯是异常坚决地拦住了她……   “今日崔瑶君来此,也是与他私会。”裴绯是这样说的,丝毫没提及到贺九秋,即使是后来状元楼的第二次重逢,裴绯和贺九秋的模样瞧着也不是认得的,一副平平凡凡的样子。   可现下裴绯就能够和贺九秋商量这样骇人听闻的事情,那么必然,双方是可以托付性命的存在。   这样的关系,宁青淮不能不感到震惊。   是发生了什么样的大事,让两人火速由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变成生死不弃的患难好友的?!   还是……   宁青淮的目光终于锐利起来,柔美的五官仿佛也沾染上肃杀,她皱紧眉头,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手掌。   ――她们早就相识了,只不过是装作不认识。   迷惑她……或者其他人而已。   贺九秋和崔瑶君交好,就是和崔氏是一条线上的,裴绯不想暴露和她的关系,也就是不想和崔氏扯上关系。   或者说,是不想和同崔氏有牵扯的贺九秋有关系。   是不想为裴家贴上崔氏的标签么?   毕竟裴府一族荣辱皆系圣心,而圣上是最厌恶结党营私的。   这样的理由看起来充分极了,宁青淮一时之间居然找不到任何反驳点。   但她总感觉有些违和。   有哪里不对。   &   对话依然在继续。   贺九秋今日穿了身淡色穿花蝶戏衫,下身是碎花百褶罗裙,这样清雅的打扮,更衬得她眉目温婉,几可入画了。   “这么多的勋贵世家齐聚一堂,只为一个小小的曲水流觞,莫说到底有没有谋划什么,但就崔氏这份号召力,足以让那位忌惮。所以,我觉得崔氏不可能会做出这样自毁城墙的事情。”贺九秋说着,把被风吹到嘴边的鬓发轻轻别在耳后,“而且,一旦出了事,崔氏无论如何都脱不了干系。”   裴绯顺势靠在离得最近的一株青竹上。   崔宅的竹子也是都城一绝。这种竹子表面分布着大片的紫褐色斑点,形状瞧上去极像眼泪,所以被称为“泪竹”。多有些多情善感的文人清客,喜将它拟人,故而又可唤“湘妃竹”。   “没有崔家家主的首肯,崔瑶君是不敢宴请的。”裴绯语气淡淡,“就算请了,顶多也是小辈们来。”   贺九秋头痛地揉揉眉间,倒是同意了她的说法。   这样的大家族,族长基本上都是说一不二的,具有压制性的权利。相对地,被选为族长的人,从小接受的培训也是家族至上,凡事以家族的利益为先,一定是可以为家族殚精竭虑的。   贺九秋:“这就说不通了啊。”   “还有一种可能。”   贺九秋看着裴绯。   裴绯的眼神变得有些晦涩不明:“崔氏可能开始是真不知情,但后来却不可能不清楚,可到现在都没发作,自然最大的可能性是老狐狸心甘情愿自己上钩。”   “宁愿冒着全族性命和千年基业的风险……”裴绯闭上眼睛,眉眼都模糊起来,“成功后得到的报酬一定难以想象。”   大齐当朝皇帝明崇帝,出身草莽,最初为一乡间游汉。   彼时前朝皇室其实是崔氏,各大小世家错综复杂,但也算和谐共存。   然世家子多善诗词,讲究风骨气度,以弱不禁风为美。致使大齐疯狂痴迷文人狂士,极度排斥武将。重文轻武在前朝末期达到顶峰,这段时期也是名士最鼎盛的时代。   一国武力衰退,影响是巨大的。   匈奴等游牧小族,每年逢冬便会来边境“打劫”些粮草过冬,意外发现齐军的衰弱情况,于是举大军压境,意图试探。   崔氏不敌,而此时的人多数以家族为先,更是巴不得崔氏倒台,自己家族好顶上。   崔氏伤亡惨重,无可奈何之下,当朝皇帝亲自宣布让位,一时间又是一场风雨涌动。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那个位置上。   毕竟这位置几百年来都是如此,你不行来我就上,这些个大世家里,祖上基本都曾做过皇帝。   而从那位置上退下来的家族,虽然伤得重,到底根基还在,大多会渐渐退到隐蔽地,默默休养生息,让家族恢复元气。   这几乎算是历朝历代商量好的、最不容易撕破脸的让位方式了,毕竟世家发展这么多年,姻亲联姻早已数不清,笼统来说,都算是一家人。   但谁也没料到被他们称作是粗鄙蛮夷的匈奴,会这样凶猛,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那些平日里只知道敷粉涂脂的大齐儿郎们哪里曾见过这般大仗势,第一战便损耗泰半,接着就再也不敢出手。   大世家自然是有精兵强将的,可他们怕。怕自己拼死拼活出手,损耗了自个儿基业,打退匈奴,结果被别的世家抢先,那多郁闷。   一时间前朝气氛诡异,有能力的按兵不动,任由匈奴大肆侵略,民怨沸腾达到了巅峰。   明崇帝就是这个时候站了出来。   他极为轻易地得到最底层百姓的拥戴,征兵打仗,在大世家还处在观望的状态时,以让人难以置信的速度迅速发展壮大,占地为王,自成一国。   那是一个混乱的时代。   向来温驯的百姓变得异常可怕骁勇,由他们组成的杂兵,一次次击退匈奴,屡战屡胜,也因此,越来越多被逼到极致的百姓加入,明崇帝的力量越发强大。   他继承民愿,干脆利落地挥兵,剑指世家。   之后的一切便如史书记载的一般,明崇帝成功了。   他成了皇帝。   众世家包括崔氏在内,皆十分有默契地隐忍依附下来。   新朝开始得十分艰难。   那些开国功臣们,大多不通时务,大字都不识一个。而大齐疆域辽阔,各小县郡无人管理,劫匪横出,渐渐民愤渐起,明崇帝在焦躁之中,得到了世家递过来的橄榄枝。   世家是最不缺人才的。   很快各地匪乱被迅速平息,因战争而带来的伤损,世家们也都很自觉地补上。   权势终究是诱人的。   本来满心满眼以百姓为先的新帝,最终还是变成了现在那个高高在上、性情多疑的帝王。   他再也听不见百姓的哭诉了。   也因此,他是最忌惮自己出身,还有结党营私的。   若宴会后真的发生了什么事,那崔氏,必将最直面来自帝王的怒火。   这样灭族的风险,崔氏依然肯担的话……   “要变天了。”裴绯遥遥望向都城最深处,褐色的眸子里仿佛酝酿起了刀光剑影,滔天巨浪。   她轻轻侧过头,却对着贺九秋说出了和三皇子未曾说完的话。   “若我推测的不错,那么,匈奴来犯的消息,不用多久便可传遍长安了。”   “崔氏,欲反。” 作者有话要说:  这段历史和我中国古代魏晋时期相似,世家分布大概很像,也有一个史上著名皇室――齐。 这个家族前身也是世家,而且特别变态,皇帝都有共同的特点:短命且魔性。 有皇帝喜欢斩自己妃子,把妃子煮汤,让大臣们一起享用(这个好恶心,简直是神经病) 这个家族好像有精神病遗传,每任皇帝无论开始时多正常,一旦到了中年,画风就鬼畜了。 当然,我之所以会注意到这个朝代,还是因为这个皇室出过一个中国古代历史上有名的美男子――兰陵王高长恭。 咳,扯远了,其实要不是没时间查资料,我是一直非常想写那个时代的,太让人好奇了~ 基友说那个是个魔性的时代~ 谢谢柏森妹砸的长评(?ゝω??)ゞ天惹撸最近是怎么了,一直收到安慰卡…… 难道是我暴露了什么……   ☆、真相   宴席终于结束,宁青淮跟着裴绯一道坐着马车,摇摇晃晃回府。   廊坊幽静,偶尔传来一两声蝉鸣,一行人进了房内。   打发了一旁的伺候下人,宁青淮就跪在窗户前的榻子上,直愣愣地看天。   不远处,金阳欲坠,天边燃烧着大片大片浓烈热切的云彩,瑰丽迷离的颜色,晃花了她的眼睛。   她仰头用力看,露出精致白皙的脖颈,好像能将天都看个窟窿出来。   裴绯正跪坐在她对面,早已习惯盘膝坐的便利,如今长裙束手束脚的,让这个女人显得十分不舒服。   宁青淮收回目光,注意到她姿势略微僵硬,放在腿侧的手不自觉地在衣服上,好似下一刻就要掀开长裙,让自己跪得酸痛委屈的双腿得到释放。   宁青淮眼神黯了黯,垂着鸦翅一般乌黑的眼睫,伸手端起青胎瓷底的茶壶。   她的手很美,纤长白嫩,好似精雕细刻的工艺品。   拎着茶壶的手微微一侧,一股青竹般的涩香伴随着茶水从壶口流出,均匀地倒入茶杯中,盈盈碧色成一波,热气夹裹着茶香,隐约间可见茶叶翻飞沉浮,分外撩人。   至七分满时,提壶收手,一滴不露。   前人曰:“候汤最难,未熟则沫浮,过熟则茶沉,前世谓之蟹眼者,过熟汤也。沉瓶中煮之不可辨。”   宁青淮学煮茶学了三年,勉强才能算入口;接着又学倒茶,等得大娘称赞时,已经到了她出阁接客的时候了。   她倒了一杯,便恭敬地双手托起,递至裴绯眼前:“小姐快请尝尝。”   裴绯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中透出些惊讶来。   茶杯是滚烫的,这温度高得让裴绯神情微变,干脆利落地从宁青淮手中接过茶杯,然后抓住她的手翻过来查看。   果然半个手掌眼见就通红了。   被裴绯抓着手,对方身上自带的凉气随着肢体接触,仿佛烈火遇寒冰一般,瞬间那肿热的部位就舒服多了。   宁青淮下意识回握了一下。   俩人手指纠缠,裴绯的手看起来比宁青淮的大一些,且根根有薄茧;宁青淮也有,那是经年累月弹琴练出来的,而且为了不让这茧摸起来粗糙,每次练完琴,她都会用大娘精心准备的药汁擦洗浸泡。   所以她的手娇娇小小的,看着就觉得赏心悦目,让人恨不得捉住好好把玩一番。   裴绯的视线忍不住就落下来了。   她垂着睫毛,叫人看不清神色,语气倒是淡淡的:“方才全都听见了吧?”   她忍不住轻轻抚摸了下宁青淮的手,光滑细腻,吹弹可破。   这话把宁青淮唬了一跳,眼皮子直抖,心里乱成麻花,七上八下的惊慌,面上就带了出来,“扑通”一声就四肢伏地,额头贴在冰凉凉的地面上,只嘴上不停地认罪:“求小姐宽恕!奴婢罪该万死!!”   奴才偷听主子私话,无论是哪家的规矩,轻则几十大棍子打下去,运气好得个半废,运气不好,打死也是有的;重则怕是还是连累家里。   宁青淮倒是没有家里人,可她怕裴绯现在就吩咐人把她拎出去乱棍打死了!   她偷听到的是小事么?   那是天大的事!   谋反!!   掉一族脑袋都不够砍的大罪!!   宁青淮是真的吓住了。她尽管跋扈张扬,没事就喜欢撩裴绯的闲,可那说到底也就是内宅妇人之间上不得台面的小事,跟这件事不可同语。   可谁能想到,她上一秒还在思考裴绯和崔家的猫腻,下一秒直接就爆出了崔氏要造反的消息!   当得宠姨娘当了几十年,她好像忘记了本分,竟然这样不懂规矩起来。倒也因为裴绯看着少言,可什么也不拘着她,由着她性子来,这才让她越发心野。   她差点忘记现在不是以前了。不是那个宠妾和下堂妻的时代了。   裴绯拿捏着她的生死,虽然不知道到底是看上她哪点了,可她也不应该因为前世俩人不对付、今世就和她杠上了这种原因来面对裴绯!   且之前谈话时,明明知道她在旁边偷听还依然不在意的,要么是真正的心腹,要么就是……将死之人了。   裴绯伸手抬起她下巴,见她脸白成一张纸,眼神不由得和缓了:“现下倒怕了?”   宁青淮乖得像只鹌鹑,下巴被抬着,她也不敢抬眸打量,睫毛十分可怜地垂着,梗着脖子看地板,漂亮的大眼睛泛起水光:“奴婢知错了……”   这回倒知道自称奴婢了。   裴绯不错眼地盯了她好一会儿,直盯得宁青淮额头冒冷汗。   半晌,她才放开擒住她下巴的手,重新握住她搁在地板上的柔夷,淡淡说道:“这就被吓住了?没出息。”   “崔氏没有造反的意思。”裴绯轻飘飘扔下一个炸弹,直炸得宁青淮晕乎乎的。   没造反那为什么还和贺九秋嘀嘀咕咕老半天……   裴绯顿了顿,语速放慢了点,声音意外变得柔和起来。   “不管是东西阁老还是公主府的那些世家权贵,其实都未曾来赴宴,除了我之外,也根本没有人收到同样的宴客名单。”   “三皇子是临时起意,拉着太子就一起来了,本来崔家这个宴会只是为了邀请仕子们一起谈玄访古的。”   “方才如果你仔细听了,应该能猜出来背后有主使人,你且记住,无论这个主使人是谁,都不会是崔氏。   前朝结束后,崔氏伤损惨重,其实底子已经沦为二流世家了,只是还有个宅子在这撑着,好看而已。   当年崔氏剩下的底蕴几乎全耗在贴补新朝初建各地县郡粮草上了,这才让圣上勉勉强强放过崔氏,可暗地里还是打压的,若非如此,崔氏也不会有那个嫡脉不得入仕的族训了。   仅仅十几年,是不够他恢复元气的。哪怕是真的不甘心,一没钱财二无兵权,崔氏就算想反,可也得有人看得上用得着他才行。”   宁青淮瞪大了眼。   天色渐渐沉了,房间里黑暗开始蔓延,裴绯的脸变得模糊起来――   “这个人想整垮崔氏是顺便,真正的目的,恐怕是我裴府。”裴绯面色无悲无喜,平静得好像在说今天吃的饭是白色的一样。   “即时一顶谋逆的罪名扣下来,若是圣上对父亲信心足够,忍了下来,那之后匈奴来犯,圣上必定会派父亲出征,怕是会在粮草援军上做手脚,把父亲拖死在战场上;若是一开始就不相信,那么裴府一家子就得入狱,哪怕是最后解释清楚了,圣上也不会再相信父亲了。”说到这里,她露出一个略带讥讽的笑。   裴绯的眼珠子是褐色的,现下倒是和暮色融合在一处,宁青淮看不清她的脸,只有声音冷冷淡淡地继续响起:“总之,就是要拔了裴府的权,斩断圣上的左膀右臂。”   宁青淮琢磨了半天,好半晌才开口:“……这请柬分明是贺姑娘送来的……”   “我和她是识得的,她应该是不知情。”裴绯道,“但是有一个人肯定知道。”   宁青淮眼睛亮了起来:“……崔姑娘!”   崔瑶君,崔氏嫡出的小姐,这场宴席也是由她一力主张经手的。   她要是想在请柬上做手脚,简直在轻易不过,且崔家至今没任何动作也有了解释。   之前一直理不通的,崔氏为什么这么明目张胆的邀请诸位贵人,就算是要造反,不是更应该低调点么?   现在道理也出来了。   因为崔瑶君根本就没有邀请这些人!   她只是把名单列出来,独独给了裴绯一个人!   如果太子和三皇子没来,那这场宴会在圣上和大家的眼里,就变成了――崔氏单单就邀请了裴府赴宴,和一众未来栋梁喝酒聊天;   现下太子和三皇子来了,那问题就变成了党争和拉帮结派!   怎么着都落不了好。   宁青淮把上面这些粗浅摸出的后果只在心里过上一遍,就觉心惊肉跳,汗湿薄衫。   她也瞬间就明白了,裴绯为什么还要假装没猜出这一层,和贺九秋嘀嘀咕咕了半天……   贺九秋如果真是一个身份不明的人,崔家主怎么也不可能放任她在崔瑶君身边玩耍私闹。   所以说,贺九秋是崔家主的人。   告诉她异常,就是给崔家主提个醒,表个态度。   那新的问题又来了――   崔瑶君又是抽了哪门子疯,烧起自家大门来了呢?   宁青淮又想不通了。   这次裴绯没再继续,只莫名其妙来了一句:“儿女情长总是惹人烦忧的。”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求预收~我是一个励志要用脑洞征服世界的美男子!   ☆、局起   深夜,崔宅,祖宗祠堂内。   崔家当代家主崔明堂正拄着拐杖站在佛龛前,周围遍布着点燃的油灯,昏黄的灯光晃在他脸上,显出一种疲惫到无奈、愤怒到极致的阴沉。   他闭着眼睛,面无表情。   崔瑶君跪在他身后,娇艳秀美的俏脸一片雪白,大滴大滴的眼泪从那双平日里娇纵轻狂的眸子里流出来,顺着脸颊落了一地,腌出深深的痕迹。   “父亲――”她带着哭腔,把额头紧紧贴在地面上,恳求道,“您别这样――”   “我不能和他解除婚约!我爱他啊――”她声嘶力竭地喊道。   崔明堂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暴怒随着抽动的弧度蔓延至颊边,他的眉头皱得十分紧,呼吸急促,鼻翼在剧烈地颤抖。他的双手死死地攥着拐杖,青筋根根蹦出,他看起来好像下一秒就会控制不住怒气把拐杖狠狠往崔瑶君脸上打过去!   他看起来已经怒到了极点,随时都要爆发出来。   然而崔瑶君见他没有回答,眼神中带了慌乱,她膝行至崔明堂的脚边,攀住他的衣袍,哭得不能自已:“父亲――您那么疼我,怎么舍得让我受委屈?您就答应我好么?不要逼我了……”   这句话好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给了崔明堂致命一击。   他气得身子都开始摇晃起来,一副马上就要倒下去的样子。   “家门不幸啊……”他睁着无神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满室灯火,还有在灯光中明明灭灭的祖宗祠牌。   他“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崔瑶君吓得连哭都忘记了,连忙也跟着跪下去,却听见她父亲冷冷的吩咐:“叫崔昴进来,还有贺姑娘。”   她一愣,抬脚就往外走,准备去叫崔昴。   “你留下。”   崔瑶君只得再次跪下。   房间里特别安静,阴森的寒气从久跪已经变得麻木的双腿处渐渐扩散到全身,崔瑶君打了个哆嗦,竟然哭不出来了。   很快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斑斑杂杂的,有人轻轻敲了敲门:“老爷,少爷和贺姑娘来了。”   隔了一会儿,才有人推门进来。   当先的是崔昴,后面跟着贺九秋。   崔昴身上还是今日宴会穿的儒衫,他一出现,崔明堂冷冰冰的声音劈头盖脸就砸了过来。   “不孝子跪下――!”   崔昴呆了一下,随即顺从地跪了下去。   贺九秋抱着胳膊,盈盈秋水一样的眸子里一片肃然。   两个崔氏最年轻最受宠的小辈跪在她前面,这个向来温婉娇弱的姑娘连眉头都没动一下。   崔明堂也不介意,他站了起来,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一件东西,劈头往两人身上一甩。   那物件受风阻,四下撒开,纸片哗啦啦作响,兜头兜脸打在崔瑶君的眼睛上,她疼得叫了一声,俯身哀哀抽泣。   崔昴伸手捡了起来。   是烫金镶边的请柬。他不用翻开,上面的宴客名单就印在他脑子里。   因为这是他和妹妹亲手拟的。   他在妹妹被叫进来的那一刻就明白已经东窗事发――不,可以说本来就不指望能瞒多久。   他生得白净斯文,唇红齿白的,抿唇不说话的时候会让人觉得他在害羞。   可就是这样一个面向腼腆的大男孩,如今面对父亲的缊怒,他表情显得特别平静,眼神也异常清明透彻。   他拢着袖子站了起来,直视正怒瞪他的崔明堂:“父亲。”   他的声音介乎少年和青年之间,带着那个年龄段特有的柔软和沙哑,像捧流淌在山间的清泉。   “三十年前,我崔氏,乃皇室。”   “而今,为丧家之犬。”   崔明堂痛苦地闭上眼睛。   “李氏不过就是一个卑贱的乡间野汉,他有什么资格抢走我崔氏的位置!我不服――!”崔昴猛地把请柬摔在地上,尖声叫道,“一家子全是泥腿子!压在我世家的头顶,还处处打压,简直欺人太甚!他算什么东西!我崔氏才是真真正正的天家贵胄!!”   “昏庸无道!连字都不认识!礼仪粗俗肤浅傲慢如鄙妇!妄自尊大,他忘记是谁在新朝初立时帮助过……”   “住口!――”崔明堂怒斥一声。   崔昴的眼神变得悲切起来,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再次跪了下去。   “贺姑娘,让你见笑了。”崔明堂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脸上的褶皱沟壑让他看起来尤其苍老,“劳烦请姑娘再详述一遍今日的情形,老朽在病中,并未出席宴会。”   贺九秋一板一眼把事情说了,没有夸大,没有掩饰,原原本本说出来了。   而崔明堂在听到崔昴认出三皇子和太子,且与他把臂同游时,表情有些难以形容。   好像他瞬间就失去了所有挣扎。   “儿啊,”他沉默了片刻,在众人的目光下,走到崔昴面前,脚步蹒跚,身形佝偻,他向来挺直的背脊此刻好像被谁打了一下,彻底直不起来了。他难过地看着自己最宠爱的孩子,“你难道不明白,圣上巴不得我崔氏出事,好有理由出手铲除最后的隐患么?”   崔氏这个出身,一直让皇帝如鲠在喉,哪怕崔家再卑躬屈膝俯首称臣,都不能让他释怀。毕竟人心隔肚皮,权势的诱惑,谁都阻挡呢?更何况,崔氏肖想皇位,也是理所当然,算起来,这本来就是他们的。   皇帝的心思崔明堂怎么会不明白?!相反,他比任何人都看得透,正因为如此,他才命令崔氏所有嫡脉皆不得入仕,就是为了不落下任何口实和把柄。   就算活得憋屈,好歹也是活下来了。   千年的基业,绝对不可以在他手上葬送。   “皇子只要出现在这个宴席上,就立时有了个筏子,勾结外臣,再加上我崔氏原本的皇室出身,说不是造反都无人相信。你告诉我,那么多人都没认出来三皇子,你为什么就能认出来了呢?”   那么多人,怎么这孩子就这么傻,说出来了呢?   就算是别人想遮掩,也遮掩不住啊……   “是不是,那个人和你说,事成之后,共分天下?崔氏可重登往日荣华?”   崔昴的脸一下子就变得惨白了。   “能说动你们俩兄妹这么心甘情愿地卖命,我也猜出那个人是谁了。”崔明堂深深叹了口气,“陈家七郎,”他笑了一下,语气是实实在在的赞赏,“把所有人的都算计进去了,此等心机,实在是让老朽也觉得可怕。”   这下子连贺九秋的脸色也变了。   陈家七郎,陈广喻。   也只有他,才能让爱他如命的崔瑶君不顾家族基业,撒下弥天大谎,劝说其兄崔昴和她一起瞒着崔家所有人,给裴府写了一张假请柬。   贺九秋当然不会亲自查看请柬内容,因为连贺九秋自己都不相信,这个只知道撒娇卖痴的大小姐,能有这样大的勇气和胆量做出这样的事。   陈广喻许她一个虚幻的良辰美景,许诺事成后迎娶她进门,从此一生一世不相离,共拥江山。   “难怪临仙楼那日你吵着想见他,明明在学院里也能碰到……”贺九秋喃喃说道,“原来,在那么久之前,你们就谋划好了一切。”   她突然回忆起那日的点点滴滴,顿觉骨子里都是冷冰冰的。   相邀去临仙楼……遇上宁青淮和初雪的争执……再然后,陈广喻与崔瑶君的私会……她和裴绯的密谋……   却原来,不过一场为他人做嫁衣。      ☆、大结局和感言   很抱歉,其实已经很久没上晋江了,这个长评我昨天晚上才看到,也不知道妹子能不能看见,不过还是要做一下说明。   《头牌》算是我第一篇文,我思想很不成熟,脑洞更是稀奇古怪,而且文笔一般般,细节处理简直让人崩溃。   当时我收到第一个评论说看不懂的时候,我还很不服气,然后这种评论越来越多,我基友也这么劝我,叫我别写这么复杂。   我也不想。然后进行很多次修改。但是越修改脑洞越多。所以这篇文就变成了,由开始的小清新,转变为各种推理重生门_(:_」∠)_然而我最初的脑洞仅仅只是青楼头牌而已。   看完各位妹子的剧情分析,说实话我给跪了。其实隔了这么久,我已经忘记得差不多了,乍一看你们的猜测,我都要使劲回想当初的某些伏笔,才能勉强跟上节奏。   我昨晚重新看了一遍,发现╮(╯▽╰)╭卧槽我自己都看不明白!也难怪会有很多人说太复杂看不懂。   我甚至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剩下的妹子们、甚至一直叫我更头牌的妹子们,都怎么容忍这样糟糕的作品的。   我到现在都很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说我文笔很好什么的……好吧,这种会被拖出去吊打的牢骚我一般人都不倾诉的。   《头牌》那篇,怎么说呢,你们都猜出来了各种主线,我感觉真的完全没有写下去的必要了……简直神了!我还特意翻箱倒柜找当时记下的一下伏笔隐线,差不多都列出来了……   一模一样!!   你们这样是很容易失去我的!!   还有岚雪妹子,柏森妹子,宁启先妹子的剧情分析,尤其是岚雪妹子你的现代脑洞,我感觉我并没有写出现代的太多的细节,但确实是有个构思,和你预料得差不多,宁青淮是第二世穿越到现代,见到已经是第三世的裴绯——   这样讲可能不太明白。   先前穿越者初雪的剧本有提到,宁青淮第一世干死了裴绯,然后第二世的裴绯重生回来,又干死了宁青淮。   ↑↑↑↑   以上,穿越剧本的真相。   然后,第二世宁青淮和第三世裴绯穿越到现代,两人是孤儿,进福利院时遇到贺九秋,然后三个小屁孩各种明争暗斗你侬我侬……这个过程中,贺九秋喜欢上了宁青淮,宁青淮以为裴绯不是夫人裴绯,就向其各种表白,而别扭攻裴绯以为宁青淮爱上的是这个世界的自己,然后又因为两人前世的恩怨,各种别扭傲娇,跑去当了医生。   宁青淮黯然,带着贺九秋混了黑道。   ↑↑   这个过程中,宁青淮和裴绯都不知道对方是不是重生的。可能会怀疑,但并不确定。   ↓↓   然后就遇到校园高富帅.第二世.陈广喻——宁青淮一看,哎呀这不是我儿子吗!   于是亲娘见儿子各种偷窥偷拍偷看这种痴汉行为……   让贺九秋和裴绯误会了。   陈广喻本来是带着遗憾重生,没想到还能遇到亲娘,还各种开心各种撒娇,然后这种感情渐渐变得扭曲起来。   ↑↑↑   各种针对裴绯的事没少做。   如果是这样还好,但陈兄是个变态,见宁青淮还是对裴绯念念不忘,知道自己没有可能永远和娘亲在一起,他就在某一天,故意约裴绯在天台见面,然后在宁青淮赶到时,纵身一跃——   ↑↑   以上,就是裴绯和贺九秋非常痛恨忌惮陈广喻的原因。   陈广喻眼睁睁在宁青淮面前跳楼,摔成一只凄惨的西瓜。宁青淮彻底崩溃——她疯了,跟着往下跳。   ↓↓   现代篇结束。   可能因为受过太多的打击,宁青淮第三世重生,选择性遗忘了第二世的记忆,然后被第四世的裴绯包养——就像文中的那样,贺九秋也穿越了。   当然,第三世陈广喻小变态也穿越过来了。   ——本来他是不应该这么早出来的,起码得等宁青淮怀孕,可若是有重生的裴绯在,宁青淮╮(╯▽╰)╭怎么可能还会和渣男教在一起嘛。   于是小变态就抛弃了那个儿砸身份。   ↓↓↓   第三世陈广喻是匈奴小王子,匈奴和陈家密谋多年,把陈广喻当做陈氏血脉混在敌国,时刻准备窃取情报、挑拨离间。   首先,斩断皇帝的左膀右臂。   伯勇侯杀敌太猛,√杀之。   于是陈广喻心机boy利用崔氏这个不听话世家,让皇帝对伯勇侯失望。   ↑↑↑   然后剩下的情节大家都看到了。   下面的剧情就是:   匈奴大举进攻,伯勇侯生死不知,京城一片混乱,裴绯让宁青淮离开,陈广喻却使计让保护宁青淮的人被乱军杀死。   宁青淮误以为裴绯抛弃了她,失魂落魄地就被当成齐人奴隶,被带回了匈奴,做先锋敢死队,肉盾。   ↑↑   就是两军交战前,不是总会派一些手无寸铁的奴隶前去,用身体抵挡/消耗敌人的武力。   ↓↓   然后这个时候,宁青淮崩溃了。很多记忆片段重阻,她恢复了所以的记忆。   丧子之痛+抛弃之苦=不死不休。   【女主苦情了太久,这个时候好歹加点金手指吧】好歹在道上混了那么多年,来点武力值max√   宁青淮恨透了无情无义的裴绯,咬牙切齿地在匈奴军里存活下去。   这个时候陈广喻心机boy出来,以天使之姿拯救了宁青淮,把她调为亲兵,避免女儿身暴露。   宁青淮因为这张好看的脸,受到无数屈辱,因此请军中巧匠熔炼一张恶鬼的面具,从此不离身。   ↑↑   这就是恶鬼弩跋的由来。   看到这里,大家差不多明白了吧╮(╯▽╰)╭   后面的剧情,无非就是相爱相杀喽。各种我爱你但是也恨不得杀了你的狗血剧情啦!   至于什么初雪、三皇子什么的,本身的模型其实是Q点男和XX妹。除了透露剧本和卖蠢,并没有什么卵用。   只是作者的吐槽而已。   大结局开放式。   原本设定是匈奴最后失败,陈广喻心机boy最终武力不敌裴绯,而且惨遭猪队友卖荣,猪队友把宁青淮上供,求和。   宁青淮城也屠了,人也杀了,心里早就麻木了,为儿子尽最后一份力,也没什么。大不了被裴绯切片片。   裴绯历经四世,终于承认自己是同性恋,丢掉兵权,抱得美人归。   死后二人合葬,历史上那个传奇的合衾墓的原因也出来了。   ╮(╯▽╰)╭结局HE   【无论如何,我们总归在了一起。生同寝,死合衾,黄泉永跟随。】   _(:_」∠)_呦西,就这样完结了!棒棒哒!有妹子看见我,记得给好评呦!   我自己看了看,感觉真的好复杂啊……   ——by每次说以后不要写复杂脑洞但还是情不自禁的月色翔。   感谢所有鼓励我的亲爱的,你们。   么么哒呦。   我们下本见。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